管你是一把刀,还是一板斧,她都受得稳稳当当,严丝合缝。
然而这样的平静,对于黎蔓婷来说,无疑是一种压制和羞辱。
她也想收起癫狂,收起慌乱。
可当她想要伪装的时候,她试图寻找模仿的对象,脑子里却只有两个底色相似的模样。
於云钦式的不屑与蔑视,和周瑾城式的阴狠毒辣。
好像只有这两种情绪的厚度,才足够帮她掩盖住自己的失意。
与其说黎蔓婷并没有真正地冷静下来,不如说她也无法真正冷静。
只是呼吸变得平稳,语调变得平稳。
而平稳的假象中,依旧烧灼着扭曲的火焰。
那火焰就像她点香时,不爱用线香去引,而喜欢点着一张纸。
凑上去,引燃后,再用手掌扇开余烬上的灰烟。
这一扇动才偶然发现,原来余烬上不止有烟,还有扭动的火星轮廓。
她于是喜欢上了纸张受热后,生出焦黑,迅速蜷起的画面。
就像这些年被炙烤的她自己。
不同的是,火舌在白纸身上退潮后,还会留下玫瑰花苞形状的橘色轮廓。
仿佛焦灰中,也能开出枯萎的花朵来。
而她,却没有本事再开花了。
到她这个年纪,既没能转型成功,也没能跻身资本。
——只能成为焦灰本身。
黎蔓婷很快意识到,於星夜是真的对自己刚刚查到的那些信息一无所知。
她轻笑一声,姣美的眼睫低垂,仿佛对悄然攀附的细纹,做出最低眉顺眼的抵抗。
“我是真的恨你,恨你们於家人。”
“原本也只是恨而已,我还没有无聊到想要你过得不好的地步。”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我依旧爬不出来,我越来越爬不出来......”
“你是我的女儿,你以为你的运气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你以为你找了个多好的男朋友,是吗?家世显赫,连你一个於家的人都能拉得动,是不是?——起码周瑾城就是这样以为的,他以为他们两边争起来打起来,他混进去打个转身就能捞到肉吃......”
“可是我告诉你,我没有的命,你也不见得能有。”
她的语气里甚至掺上了假惺惺的怜悯,连她自己都快分不清。
“你的那个男朋友,小小年纪就害死自己的爸妈,他哥哥也心里有病,你以为这——”
“————”
通话毫无预兆,戛然而止。
於星夜终于失去了耐心。
挂断了电话。
周遭陷入一片空寂,荒芜到不真实。
她忽然想起什么时候,误入过一个类似的梦境,也是这般荒芜空寂,除了满是转角的街头,就是满眼不散的浓雾。
她不知道自己就这样呆立了多长时间,一直到她开始思考,上一次被困在那条弥漫浓雾的长街,是如何醒过来的呢?
——太空了,她现在也好想要醒过来了。
依稀记得,是沉稳有力一双手,将仓皇颤抖的她,一把拉了出来。
然后还会有关切的眼神,还会有温厚的嗓音,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
她低头想要去找,却只看见那块小小的电子屏幕上,连接着高频信号的电容耦合成的一句话——
「我可以现在去找你吗?」
依旧只到这里,就打止了。
复又抬起头,高楼窗宇里,远处的灯火因为距离的原因,总是只能剩下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