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英红着脸小声道:“大人取笑我。”
沈澄见了心知她是愿嫁的了,就说:“也罢,回头我再买个小丫头吧,那些婆子粗枝大叶是使不惯的。”
过了几日果然就有媒婆上门来说亲,先说一个布店的账房,今年四十岁有二个儿子,大的十八已成了家在府衙当差,小的十岁,妻子是前年殁的,因小儿子没人照管要再寻个人。又说一个是庄户人家住北郊外,年纪才三十岁,有一个女儿才四岁,家中有二十几亩地并会酿酒日子也过得,锦姐听着都不甚满意让她们再访,在后门送媒婆正有两个道姑在化缘,其中一个年轻的见了锦姐叫了一声,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锦姐看她也有几分面熟一时也想不起来,那道姑怔了一会儿,惊说:“奶奶是姓吴吗?”
“你认得我?我们哪里见过?“锦姐疑道。
“你真是吴奶奶啊!“那姑子激动的热泪盈眶,”奶奶,我们在济南落翠庵见过的。“
锦姐蓦地听到这个地名倒有恍如隔世之感,缓了片刻道,“你再说一遍。”
那姑子哭着说:“奶奶,我给奶奶磕头,我是落翠庵的小姑子叫幻境的,那日师父和孔大爷请奶奶吃酒我在大殿上见过的。”
锦姐听到这里全明白了,倒也说不上仇恨只觉得做梦似的,问:“你怎么又做道家装扮了?这位师父是?”
幻境抹着泪儿道:“说来话长,师父为拐骗奶奶早让知府打死了,师兄们也给打得半残叫官发卖了,整个庵里就我和两个小姑子无事,她们家里领去了,我没地方去这是我师叔从华阴来给我师父收葬,我这就跟着师叔上华阴去了,在牢里关了大半年头发也长了如今做道姑了。”
锦姐看那位师叔一身靓蓝葛布的道袍,白裤黑鞋,背着包袱,拿着拂尘,一身道气清韵与那岑姑子有天壤之别,也不记前仇请她们进来坐,让冬英上茶,幻境说:“谢奶奶不计前嫌,万分感戴。”
锦姐也大方道:“那有仇的都死了,你做徒弟的我同你计较什么?”喝过茶又问:“吃过饭不曾?”
幻境不好意思道:“实不相瞒肚中正饥。”
锦姐笑了笑,向那师叔道:“还未请教师父尊号,可吃得荤吗?”
“小号莫会,外间用饭客随主便。”
锦姐让冬英去传饭,说不拘荦素什么只要快。冬英回来就端着一盆白米饭、一碟花生米、一碟冷切咸肉、一盘炒鸡蛋、一盘烩面筋,并说:“还有道汤稍后就来,师父们先用。”
莫会和幻境捧着碗称谢,不一会儿就吃完一碗饭,锦姐让冬英再添,又问:‘要酒不要?”
莫会说:“谢奶奶好意,行路的人不便用酒。”
冬英又添上饭,让婶子也送来一碗肉丸豆腐汤,师徒两个就着汤又吃一碗。
锦姐问幻境,“你多大年纪了?”
幻境说:“今年刚过二十岁。”
“比我还小一岁呢!”锦姐看幻境生得中上人才,白细皮肉,问:“你小小年纪就主意在这出家的路上一辈子吗?不孤栖吗?”
幻境笑了笑,左右看看直言道:“奶奶不是外人,不计前嫌款待我们,我也不瞒奶奶,这出家才不孤栖咧!这世上女子在家日做工做活,门也不得出有甚自在?这出了家天南地北随你游走,游街串巷逢人说话不热闹啊?再说孤栖,这世上女子自家丈夫能天天搂着吗?就是天天搂着也难免生厌,何况有钱有势的男人岂能天天陪你呢?这出了家凡事便利,你清静时一心一意念经修道,你孤栖时那文人秀才不任你挑吗?人家做娼妓的还要接客,强颜欢笑迎来送往,咱出了家要笑就笑,不想笑就闭门谢客,哪一日想谁就请谁,你道这出家的日子好不好?”
一番话下来锦姐早听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莫会:“师父她说得可是真的吗?“
莫会闭上眼睛,“无量寿佛,这孩子年轻口无遮拦的,出家首先是无家的了,至于旁的事儿修行在自个儿,等热闹散了才得始终,奶奶是根底的人,来日自然有真人指点。”
锦姐只听来只觉得生平的大愿就在眼前,无拘无束自来自去的日子竟就出家人门里吗?自家想得出神。莫会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锦姐让冬英包了几十个馒头,又秤了十两银子,递与幻境,“你们两个女人凭一双脚步行几世里走到华阴地界,雇个车船也少受点风雨。”
师徒两个再三的道谢,莫会说:“我在华山旁的圣莲观里,奶奶有缘后会有期。”
幻境又向锦姐拜了两拜,倒有个难舍的光景,“好奶奶你千万保重,我在那里为你祈福。”
锦姐送出门去,“你只求我也得个自在身,任心任性再不受人管。”
冬英红着脸小声道:“大人取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