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一拍脑门,恍然道:“你瞧我恁地粗心,这都想不到。阿阮你善解人意,可不要怪我好吗?”
他含情脉脉,声音几乎要滴出水来。阿阮听得甚是娇羞,脸颊霎时成了猪肝色。将长尾松鼠随手一抛,捧着脸蛋逃之夭夭。竟主动在前,往那几间雾中蓬奔去。阿暖在后怔了片刻,紧随其后。
阿阮奔过几道田埂,来到一汪荷塘之前。池中红鲤嬉逐,菡萏芙蕖尽态极妍。微风吹浮萍,送来几缕清香。阿阮心中羞涩登时尽去,忙投目入池。见塘内碧水绿波,涟漪抹黛,心中起惑:此处高逾万丈,涯底水源自不可能倒流上来。然眼前一派生机勃勃,林清水秀,满池碧波,却又为何纵然多雨茂霖,也不可能如此滋润湿泽。向阿暖招手,指着物后山壁道:“这水是从天上流泻下来的么?”阿暖摇头:“否莫,否莫,这是我自涯底挑将上来。每日倒上几缸,才填了这么深。池塘在我记事起便已存在,多半也是祖宗遗传。只是有时天降大旱,池子虽深,终难免干涸,我只有去涯底担水上山来填补,以解穷乏之危。”
阿阮不以为意,嗤道:“你当着我的面撒弥天大谎,竟不害臊。”阿暖奇道:“咦?你不信我么?这池塘深约丈余,确是师傅上辈先祖挖掘的杰作。”阿阮道:“这个我并未怀疑,你误会啦。”阿暖冥想少顷,邃然道:“那你疑心何事啊!你是想问这池中活物来历罢。嘿嘿,这可说来话长了,这芙蕖是我师傅携上山来。那一年……”他脾性其实沉默寡言,颇为自闭。一人独居荒山野岭。多年来无人相伴,一个人无话可说。习以为常,导致说话语音滞塞,竟哑了这么多年。后遇见阿阮,他一见钟情,话匣子一发而不可收拾,便什么都想分享给心上人听。这番自作聪明,便罗里吧嗦拉扯老远。
阿阮委实汗颜,举手呼叫:“且住!”阿暖应声闭嘴。阿阮脸上尽显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色,续道:“我瞧你不傻啊,怎地大脑这般迟钝”阿暖一脸茫然,不知所云。阿阮道:“谁要听你聒噪这些,我便是问你。你扛了我上山尚且如此辛苦,何能肩挑满盛水桶上山嘿嘿,口出狂言,胡吹大气。”在心上人面前丢人现眼,但凡是个男人,均愤愤不悦。阿暖亦如是,他脸色一讷,蓦地涨红,辩道:“此言差矣,只因我真气用以滋润腿骨,枯损耗竭,这才精力不支。若非如此,我坠涯之前日日挑水,早练得炉火纯青,怎会出此洋相”阿阮见他目光迂板,一本正经,形容甚为滑稽,笑道:“哎呦,这便是王婆卖瓜了,你也忒厚脸皮,在这里自卖自夸,说自己武功好。”阿暖欲竭力维持形象,但他无言以对。一个“我”字卡在喉咙,憋不出来。但想反正阿阮已说自己厚脸皮,便索性厚个彻底。嘿嘿一笑,便不再接话,岔题道:“阿阮你不是累了么?喏,从这里过去,那边就是我家啦。”说着往躺在池央水面的长廊一指。
那长廊纯以木质,横卧池面,倒像是一座宽桥。阿阮踏步其上,越过荷塘,来到三间茅屋门前。
房屋虽只寥寥三栋,整体构造却颇为庞大,显然内中空间不小。三间屋子均以不知名藤蔓建成,柴扉板壁上竟开出玫瑰般灿烂雍容的花朵。阿阮定睛细观,原来那些构做墙壁的藤蔓皆生在墙角土里。并非枯枝败叶,乃是生机之物。只屋檐上盖的是普通玉米杆,梁上搁了数盆垂载。三屋呈品字形排列,榫檩细致,构造精妙。独具慧心,显是出自能工巧匠之笔。
天鸾墟门人府邸不计其数,长老诸府更是宏大磅礴。与眼前这三间小小草屋相较,风格雅致之处委实不可企及。阿阮自右首第一间房前经过,尚未推门。忽然闻到一股腥臭气息,危机感骤然而生。阿阮莫名其妙,只见屋壁上窗棂洞开,探头朝内张望。
这一望不打紧,却吓得心惊胆战。
第22章 第贰拾贰章少艾风花已亡人
那屋中没有任何陈设,只用枝条编了四个圈子,每道圈内密密麻麻爬满各种毒物。窗下第一道圈中豢的是毒蛇,这些长虫或大或小,有粗有细。均是清一色的漆黑,如在墨水砚中蘸涤过一般。东首圈内却是蜈蚣,成千上万聚在一堆。红黄斑斓,均达拇指般粗,少说也具尺许长。西首门后四边圈中,爬满六足蜘蛛。个头皆有婴儿拳头般大,五颜六色,显然剧毒无比。一只只盘腿缩足,匍匐在蛛网中央。最后一个圈子中乃黑体灰尾毒蝎,张牙舞爪,层层叠叠。这些毒物均有攀援附壁的本事,却都局限在各自圈中,游走撕咬。圈顶并未盖物,然众豸活动范围却皆只在圈底,并不愆出圈外。
阿暖一拍脑门,恍然道:“你瞧我恁地粗心,这都想不到。阿阮你善解人意,可不要怪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