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熠淡淡嗯了一声,拍手将韩长庚唤了进来,道:“长庚,传我的命令。辽国使臣不日将造访汴京,府里众人需谨言慎行,我不希望有任何妄议朝政的言语从祐王府里传出去。”
韩长庚抱拳道:“属下明白。”转身便去传达命令。
赵熠吩咐完,拿起手中卷宗不停翻看,似有逐客之意。叶如蔓不敢打扰,便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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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中秋夜,皇帝在紫宸殿大摆宫宴,宴请群臣,赵熠下午就入了宫。祐王府的仆从们也没有闲着,他们聚集在后院中饮酒赏月,侃天侃地,好不热闹。仆从们本想叫叶如蔓一起,但被她婉拒了。
对于叶如蔓而言,这是第一个没有和父母弟弟一起庆祝的中秋节。
往年,他们一家人坐在葡萄架下,爹爹拿出一个月的俸禄买来新上市的肥美螯蟹和各类果蔬小食,娘总是责怪他奢侈,而爹总是看着她和弟弟风卷残云笑而不语。待一家人酒足饭饱,他们便去江边放羊皮水灯,夜晚时分,数万盏河灯浮满水面,灿如漫天繁星……那些场景,竟然久远地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叶如蔓坐在小屋里,听到后院不时传来嬉笑热闹的划拳声,心中更加憋闷,便披衣起身,来到前院的游廊下,静静地望向那一轮初升的皎洁圆月。此时,萧儿一定也在望月吧,他们之间相隔万水千山,只希望这明月能将祝福和相思送到亲人的心间。
她仰着头靠在廊柱上,直到感受到一丝凉意,才缓缓擦拭脸上的泪水,起身往回走。刚转过身,她就看见霜华满地的庭院中,伫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一身银白锦袍,金带玉冠,朦胧的月色为他罩上一层梦幻般的光影。他在那不知站了多久,一动也不动,双眸微带酒意凝望着她。
她心中一惊,没想到赵熠此时会回府,匆忙上前躬身行礼道:“参见王爷。”
赵熠缓慢向前走了几步,一阵淡雅清幽的酒香弥散开来。月光下,他看见她的双眼泪光盈盈,脸上泪痕犹在,便带着微醺的醉意道:“你哭了。”
叶如蔓下意识地想伸手擦泪,又觉得太过刻意,便道:“没有,是方才小人眼睛里进了沙…”
“你想家了。”赵熠仍然直直看着她,语气如月色般温柔。
叶如蔓定定地站在那里,她不知自己是否应该找个借口退下。毕竟,她不愿在赵熠展现这些内心的情感。
“听下面的人说,你这二十天都没有出门。你可想去看看汴京城的中秋夜?”
赵熠的眸光更加柔和,像他这样如此俊美而高贵的男子发出这样的邀约,着实让人无法拒绝。可叶如蔓心中盘桓着他数日前的冷淡,也不知他骤然一问是何用意,只愣愣地低下头并不作答。
“走吧,樊楼的灯已经点上了。”他说得自然,就如同往常对她说“下去休息吧”一般理所应当,说罢转身向外走,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叶如蔓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中秋节的汴京城,灯光如昼,人潮如织。酒楼茶坊、勾栏瓦舍,无不装饰着亮丽的彩帛绣旗,处处笙歌萦耳,丝篁鼎沸。两人一路向北,远远地就能看见一片恢弘的建筑群,五楼相向,三层相高,楼宇之间飞桥相通,珠帘绣门在炫目的灯烛中闪耀。交错的飞檐下挂着无数的彩灯,映照得暗夜犹如白昼。门楼与廊桥下站着花枝招展的艺伎,满身珠翠绮罗仿佛神仙下凡。
叶如蔓从未见过这样烟火繁华的夜市,一切都是如此的新奇,她慢下步子边走边看,最后不由得驻足在樊楼之前。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宝马雕车,贵女丽姝,笑语喧阗,香飘满路。赵熠一时走得快了些,发现后面的人儿落了单,蓦然回首,只见流动的人群中,她亭亭静立着,微微仰头娇憨好奇地凝神望向面前这座富丽的酒楼,嘴上带着一抹淡淡的恬静微笑,如水的月、璀璨的灯、温暖的烛、耀眼的火照得她熠熠发光,整个汴京城的灯火也抵不过此时她眼中的灿烂光华。
这瞬间,赵熠心中一股激流冲破了他预设的藩篱,如潮水般汹涌地占据了他全部的感知与心智。他趁着酒意,伸出手,回身走向她,而她却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神,连忙收起好奇的目光,转为恭顺的垂眸,向前快跑几步到赵熠身边,轻轻说:“王爷,小人被灯晃了眼,一时走得慢了,对不起。”
她这样谦卑拘谨的态度,一时让赵熠内心莫名地烦躁。他默默将手收回,一言不发掉头向前。两人行走在拥挤的石板路上,人群中的聒噪与喧哗增加了赵熠的郁闷情绪,他举步向西,远离这人头攒动的街市。
赵熠淡淡嗯了一声,拍手将韩长庚唤了进来,道:“长庚,传我的命令。辽国使臣不日将造访汴京,府里众人需谨言慎行,我不希望有任何妄议朝政的言语从祐王府里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