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默地盯着如蔓看了片刻,确定她不是开玩笑,才对太子吩咐道:“朕不去了,太子,你替朕看看。”说完,便摆驾回紫宸殿。
方才一直没说话的太子从群臣中站出来,眉眼依旧清清冷冷,带头往閤门厅走去,经过叶如蔓身边时,看也不看她一眼。
如蔓心知太子不待见她,便更加小心谨慎地跟在后面,待所有人都进入閤门厅,她才带上自己的包裹跨入室内。閤门厅本来面积就不大,现在一下子挤进这么多人,更显拥挤。尤其是被隔出来的小房间,只能容纳叶如蔓、太子、洵王、韩为道等少数几人。
如蔓打开包裹,取出酒和酽醋,混合后泼在房间的地板上。只见原本青灰色的石砖显现出大片淡淡的血迹,这血迹的纹路呈条状,明显被擦拭过,但在酒醋的作用下,却显露无疑。
韩为道自从进了这房间,便不再言语,瞋目竖眉地盯住如蔓的每一个动作,此时见到血色,眼睛变得煞红,下颌的胡须不停颤动着,如同一头即将疯魔的怪兽。
“这里便是六皇子被害的第一现场。”如蔓打开房间的窗户,指着窗外的走廊道,“六皇子从圊厕出来后,沿着长廊,翻过这扇窗户跳进房间,与烟柳班的人会合。当夜无月,六皇子又身穿黑袍,故一路都无人发现。谁知王立昂和王玻竟对他痛下黑手,在这个房间内,将他分尸。”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从如蔓的口中说出来,却惊得众人心脏漏跳了一拍。尤其是韩为道,他脸颊上的横肉一阵阵跳动,口鼻间勾出两道深深的痕纹,他此时的沉默不语,犹如暴风骤雨前的宁静。
如蔓没有看他,专注说道:“六皇子武功高强,如果对王立昂和王玻心有戒备,他们绝不可能动得了手。我想,也许他们是趁六皇子不注意先下了迷药,然后将其一分为二。至于凶器,应该是这个。”
她取来方才入宫时存放在閤门厅的花枪,在众人面前展示一番。
“这是烟柳班舞女用的花枪?”洵王问道。
“正是。”如蔓将花枪递给洵王,“请洵王殿下试试,这花枪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洵王甫一接过,就吃惊道:“这花枪怎么这般沉?一般戏班子用的花枪不都是轻巧便利的么?怎么这个竟如兵器一般压手?”
“不错,我第一次碰到它,也是这般惊讶。”如蔓接回花枪,将枪头旋转下来,枪杆螺旋纹上的斑斑血迹便暴露在众人面前,“这花枪另有玄机,它的枪头可以替换成其他的兵器,例如斧钺一类。所以,我推测,烟柳班的人将斧头藏于道具箱中,待到用时,才将枪头卸下换成斧头,在此处对六皇子下手。”
“斧钺一类属于兵器,不可携带入禁。烟柳班入宫时,所有的道具应该都经过检查,你方才是暗示魏殿帅的工作没做好吗?”冷冷的声音响起,一旁静立的太子忽然开了口,语气不善。
如蔓连忙道:“非也,据閤门厅吴公公说,宫宴当晚,烟柳班的人差点迟到。我想,因为当时没有多少时间细细检查,宫城的守卫也许只来得及打开箱子匆匆看一眼,毕竟烟柳班也并非第一次入宫表演了。所以说,一切都是烟柳班策划好的,每一个节点可能面临的问题他们都考虑过了。”
“照你的说法,六皇子在此处被害,动静那么大,难道閤门厅没人发现吗?”太子继续咄咄发问。
如蔓心中默默吐槽太子尖锐的态度,表面上依然谦卑地回应道:“閤门厅本来是有吴公公值守,但是《关山月》后,礼部尚书汤大人突发头痛,吴公公临时被叫了过去,待他一刻钟后赶回来,烟柳班众人已经收拾完毕了。这一刻钟的空隙,足够烟柳班十几号人完成这件事。此外,吴公公说他回来后,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紫苏气味,烟柳班的人解释称是舞女打翻了香料盒。”说着,她从包裹中取出瓷瓶,递给太子。
太子接过打开瓶盖,甚至不用凑上去闻,一股紫苏的气味便扑鼻而来。连一旁的洵王都闻到了,他咳嗽几声,掩住口鼻,问道:“叶乐水,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种名为掩红龄的香料,多数是青楼女子用来遮掩经期腥味的。而烟柳班的人在此处大量使用掩红龄,其用意不言而喻。”
“为了遮住血腥味!”洵王迅速反应过来。
“洵王殿下所言甚是。”如蔓冲他点点头,心中略舒了口气,这一番陈述比她预想得顺利不少,韩为道竟没有出言为难她。也许,这血迹重现的凶杀现场对他的冲击也是很大的,她心里如是想着,低头拢了拢怀中乱七八糟的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