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等他回来了再说,”周雯鹊看向苏宝珠,“现在能去府学上课了吧?”
苏宝珠:“……能。”
府学的课没什么意思,琴棋书画,诗书礼仪,刺绣算账,就这些东西。她原先还能和苏宝灿较量高低,然而苏宝灿被拎去听宫内嬷嬷的未来太子妃特教课,现在连会和她争竞的三妹妹也没了。真的没劲。
苏宝珠抱着“万一这辈子过完还能穿越回去秀技能”的想法努力捱到下课,立刻往主院冲去。
到了主院,黎文彬已经到了。大抵是因为对事件的一些预感,黎文彬隐晦地递了一个疑惑中带着戒备的眼神。苏宝珠没理他,径自挑了周雯鹊一旁的位子坐下。
周雯鹊笑着和她说:“人都已经备齐了,你自己讲吧——你比我了解些。”
苏宝珠一愣,下意识想说还是要长辈说合适一点,但本能让她没有开口。
脑海内的系统也在劝:【宿主,勇敢地冲吧!这是宿主独当一面的开始!宿主想想自己之前写下一页地名的风姿!】
苏宝珠深吸一口气,竭力压制下有长辈在所以下意识依赖长辈的想法,道一声,“是”。视线朝黎文彬投射去。
气氛不对头,黎文彬掩盖不住自己的戒备和怀疑了:“什么事?”
苏宝珠扬起笑:“音璇害了你的表妹,还害了你身边的侍女绘彩,你知道吗?”
黎文彬:“……什么?”
系统:【什么,卡的意思不是……绘彩是投井自杀的吗?】
苏宝珠只看着黎文彬道:“简单来说,你身边的那个侍女——前头还试图给我道歉的那个,音璇,她因为绘彩的得宠暗暗把她约在客院见面,把她打晕后抛入井中。”
黎文彬愣了半晌,第一反应竟不是惊恐苏宝珠为何知情,只喃喃:“她,她是不愿意,宁愿自裁明志……音璇也是如此安慰我的……”
苏宝珠又道:“她去年还劝动你的表妹——你的另一个表妹——去拜佛,摸清她的出发时间后,把她出行的马车特点告诉了地痞流氓,引地痞流氓去害她。”
系统:【宿主,理一下我qaq】
苏宝珠:【简单来说,子不语怪力乱神,黎文彬可能会认为是自己害的她,但身为主家,又在学四书五经的他绝对不会去烧纸。更不会到取水都会被发现的程度。】
系统:【那卡里说什么绘彩又皱眉又笑的……】
苏宝珠:【单纯是黎文彬帮她按摩的时候按疼了吧,r卡说的还挺委婉。】
系统:【……行!】
事情说复杂,耗了苏宝珠一百多点声望值才抽齐基本信息,能拼凑出事件全貌。但说出口,也就两段话,信息量就那么些。
黎文彬竭力冷静,深呼吸之后,口齿清晰、不疾不徐地开口:“有没有证据?”
苏宝珠正要点头说有,毕竟人都逮着了,黎文彬就盯着她的眼睛,眼眸深处漾动暗底波涛,强调道,“还是说,你因着音璇在我身边因此恼怒,嫉妒,寻了借口来污蔑人?武元侯府一直在京,你缘何能把兰城的一点风言风语传得仿佛亲历一般,你哪里的信心,能让你以为你说的是真的?”
系统:【是那一卷地名给的宿主信心!得意叉腰.jpg】
跟着黎文彬的一个侍女也附和:“事情都过去了一年多,绘彩死前的一切已经被时间湮灭,那时候敢提绘彩的人都会被公子责罚,眼下已经找不到任何证据。事涉晁小姐的那些人也在结案后半年内得急病死去。苏小姐要如何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苏宝珠依旧只看着黎文彬。那个侍女其实很多话说得没错,这是燕朝,没有摄像头,没有互联网,两个人若是密谋,就真的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绘彩的死,已经只剩下湮灭的纸灰,找不到实际证据。
但音璇终究不是清清白白,晁姑娘的死,音璇难辞其咎。
苏宝珠接着道:“音璇是你的贴身丫鬟,寻常不好出门,于是她联络了她的同谋黎二狗,让他负责朝外递消息。递消息时,那些地痞流氓的屋子里应该也有些黎家的器物,应该都被你们黎家和晁家瞒住了。——但翻一下,都还是能再翻出来的。”
周雯鹊适时道:“黎二狗不是奴籍,苏府不好扣押着,现在已经送到京衙去审了。”
黎文彬怔怔,似是不信,但苏宝珠发言一时抓不住空档。连苏家如何知道兰城事,这其实也不算什么问题——儿女嫁娶前,先去当地摸一下地方风评,挖一些秘辛,十分符合常理。尤其是苏家,武元侯府,开国四勋侯之一,积蕴深厚,如何做不到呢?
侍女的关注点却不太一样,目光带着星点幽暗,悄声问,“那……黎二狗为什么会听音璇的话呢?音璇也是寻常家庭败落被发卖的婢女,甚至不是家生子。”
黎文彬也骤然醒悟,连忙追问:“难道说,音璇和他……”余音未尽之处,已经化为咬牙切齿。
侍女已然开始劝慰:“也还做不了准,总得等京衙那边审完了才是。”
黎文彬这才稍稍定神:“是,是了。说不定黎二狗只是猪油蒙了心,被金银打动,与音璇无关……”
系统:【他是想说音璇是不是让黎二狗做入幕之宾了,是吧是吧!】
苏宝珠:【现在还在关注自己的绿帽子,真的服了黎文彬这个老六。不过没关系,晁家我也发信通知了,晁家没人在京城,只能让他们去兰城再翻一翻了。一年前的那些证词和证物其实都很有推敲的地方,端看他们如何造作了。】
系统:【如果他们为了颜面不肯再深究呢?】
苏宝珠:【与我何干?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侍女递给黎文彬一杯茶,黎文彬慢慢喝着,不发一言。
周雯鹊见他们基本上打不起来,起身就准备离开,去处理其他府上杂事。苏宝珠也已经从春华手上拿了本《算经十书·其一》闲着翻翻,就等黎文彬醒过神。
等他清醒过来,是要处置音璇,还是放纵音璇,那就是他的事了。
然而苏宝珠没等到黎文彬的醒神,却等到了苏老太太的来访。
自黎表姨的事后,苏老太太一直在自己的屋里倦怠自闭,都懒得给周雯鹊立规矩。已经很久没听到她的动静了。苏老太太骤然来访,苏宝珠纵然把卡看了几遍,也禁不住有点惊异。
苏老太太一来就抓住周雯鹊的手臂,沙哑着嗓子,声声质问:“黎家也是苏家的亲家!你赶走了黎柳兰也就算了,眼下连黎文彬和他爹也都要赶走吗!”
周雯鹊笑着道:“黎文彬发生了什么事……老太太不若去问宝儿?”
苏老太太呼吸一窒,视线缓慢地看向苏宝珠,眼里全是“怎么又是你”的呆滞。
“好吧,”苏老太太努力露出微笑,“是什么事?”
夏菡一字不多地复述了一遍,苏老太太也不敢骂为什么不是苏宝珠自己回话,安静听完。
听完后,苏老太太松一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一个婢女而已,打发走就行,回头再挑几个好的归他驱使——宝儿,可有异议?”
苏宝珠呵呵笑了下:“我还不是黎家人呢,我哪里会有意见?”
苏老太太更是要面带笑容了,黎文彬却霎时醒了神,叠声道:“不行,我不同意!无凭无据就定了音璇去处,苏宝珠你怎么敢!”
“黎文彬!”苏老太太笑容僵住,怒气上涌,喝骂道,“这种有污点的婢女如何能留!”
黎文彬急了:“被污蔑也算是污点?”
苏老太太也要被急哭了:“你是要考举人的!”
黎文彬深呼吸一口气,铿锵有力道:“若我为了考举人,连自己喜欢的丫鬟都护不住,还要忍耐一个不容妾室的妒妇,我要这个举人身份还有什么用?”
话音落地,掷地有声,整个院子都听得着。
站在院外的秋实便十分尴尬,带着冯如馨站在门口,通传也不是,不通传也不是。
冯如馨却并不在意,拿着京衙的令牌径自走了进来。
“确实和你估计的差不多,”冯如馨朝苏宝珠点了点头,“那个侍卫确实和音璇关系匪浅,帮她做了不少事——你说的那件,还是他陪着去的。”
冯如馨说完,才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帕子,问黎文彬:“这帕子你认得不?”
黎文彬瞳孔一缩:“这是音璇的帕子……你们把她怎么了!”
冯如馨:“这是从那个侍卫身上搜出来的。”
冯如馨把帕子丢回纸袋里去,揣回袖子里。后知后觉的黎文彬愣了半晌神,才咬牙道:“只是一方帕子而已,指不定是侍卫捡的,这就要定音璇的罪了吗!”
【好!】系统十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鼓起了掌,【是个情种!】
是情种也没用,黎文彬后续的挣扎都只是负隅顽抗,很快就因为拉扯而被婆子强力按下。
苏宝珠:“既然他态度如此,那就先把他送回前院去,等表舅回来了再商议。”
苏老太太:“很该如此。”
苏老太太并没有异议,看着黎文彬挣扎着远去,像是在看从前的自己。她甚至有些窃喜,亏得她是老太太,整个苏府都不好挑破,不然纵容黎柳兰毒杀周雯陵的罪,也够她喝一壶的。
——黎文彬不是长辈,可就没这般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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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文彬被拉走后,很是浑噩了一阵。
仿佛是精美的绸缎撕裂开,显现出现血肉模糊的内里,又骤然被黎文彬注视到。这是一种他完全无法忍受的冲击感,于是他回到前院后差点吐了。
香研体贴地递了一杯黎文彬最爱喝的香片茶,黎文彬一口闷了,在榻上歪了半天。
他还在恍惚。
他与音璇肌肤相亲,自韵是她最亲近的人。他见过她吃绘彩的醋,又吃香研的醋。都无伤大雅,只做床榻笑谈,惹个红脸。
音璇原来的小名是叶子,因为声音悦耳,会吹叶子奏乐,被八岁的他选中,取名音璇。日子过着过着,她渐渐就越到了其他人前面。他曾全身心依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