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不准让苏松江浙户籍的士人进入户部,最开始是在洪武二十六年,而洪武二十五年四月,老朱同志精心培养的古往今来最好命的太子朱标病逝,朱允炆成了皇太孙。
老朱同志越过一众儿子立孙子为继承人,也清楚那个孙子没儿子有本事,为了给孙子扫平前进路上的障碍那叫一个呕心沥血。
可惜没啥用。
他知道江浙一带的赋税对朝廷来说有多重要,生怕大孙子继位后不知道轻重让朝廷穷到吃不起饭,提前防患于未然,活着的时候就下令不准江浙士人入户部为官。
奈何千防万防也没防住他大孙子在他死后偷家。
老朱同志穷苦出身,开局一个破碗,打下一座江山,当了皇帝也改不了曾经过苦日子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朱允炆不一样,他出生的时候已经是洪武十年,从小长在应天府的富贵公子不知道祖父的良苦用心,老朱担心什么他就干什么,继位之后明显更亲近江浙出身的文人。
朱元璋就怕这大孙子继位后随便改规矩,还特意把江浙士人不准进户部的规矩写进“祖制”,如果有大臣敢上书让皇帝有违组织,直接凌迟处死。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杜绝官商勾结,保证朝廷在南方的赋税能征上来,不至于让他千辛万苦打下来的江山落得二世而亡的下场。
事实证明,他放心的还是太早了。
建文帝登基不久就把他的“祖制”改了不少,不光允苏松江浙的士人进户部,还说什么祖父在位的时候对江南地区的赋税太重,把那边的赋税减免了许多。
哦,建文帝的老师之一黄子澄,就是江浙派的士人,也是撺掇他削藩的“大功臣”之一。
后面的事情也不用师傅讲,他自己也能说个七七八八,总之就是,建文帝的新政没有半点用处,还不小心把皇位给丢了。
之后的前朝皇帝都很自觉的遵守老朱同志制定的“祖制”,说不让苏松江浙的士人入户部就一定不会让他们进去,本朝大部分制度承袭前朝,这方面也继承了下来。
隆禧叭叭叭叭说个不停,想起他之前瞥了几眼的账本就忍不住心疼,“其实降低江南的赋税也不是不可以,朝廷制定赋税会参考土地贫瘠,也得参考一下百姓的职业,种地的农人少收点,赚的少的小商人少收点,赚的多的大商人多收点,可能一家大商家里收的税就能抵得上一个镇子所有农人的税收,一个人出血幸福千万家啊。”
后世收税还有起征点呢,他们提前学着点,总好过将来财政出大问题了想改都没法改。
鳌拜当过辅政大臣,对各部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听他们阿哥爷这么说不由摇头失笑,“阿哥爷的心是好的,可事情哪像明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江南的各个势力盘根错节,盐商、丝商和世家大族早就缠在一起分不开了,再清正耿直的官儿到了那个大染缸里也得被染黑,小曹侍卫自小在江宁府长大,应该很清楚那边的情况。”
曹寅愣了一下,没想到话题还能扯到自己身上,小心的看了看鳌拜的脸色,感觉这人不是在内涵他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太师说的不错,江南的世家豪族根基颇深,人家在那儿经营几百年,强龙难压地头蛇,就是朝廷也拿他们没办法。”
他爹在江南担任江宁织造,但是要干的活儿远不止为皇室准备丝绸。
织造一职原本是三年一换,到他爹那里就成了专差久任,皇帝需要一个长期驻扎在江南的眼线,他们家是汉人,他爹的才能又远超常人,所以才能在江宁府一待就是十多年。
江南的世家大族不好相处,那些人中有不少都和前朝遗民有关系。遗民多是名士大儒,他们不出仕为官,但是没有停止收学生,所有人都以把子弟送去名士大儒门下为荣,不管他们学成之后当不当官,都和前朝遗民有着剪不断的关系。
朝廷现在对前朝遗民态度好的不得了,只要他们愿意当官,就算什么本事都没有,也能塞进实录馆修明史,江南的士子和那些遗民扯上关系,将来的官路都能顺畅不少。
朝中满人势大,但是满人毕竟不懂汉家的东西,很多事情还是汉人说了算。
小曹同学最懂他爹的难处,他爹年纪大了,不光要管织造局的事情,还要和那些世家大族前朝遗民搞好关系,为了给那些人找个台阶,连他的婚事都给许了出去。
他离家之前刚刚成亲,妻子出身昆山顾氏,就是出了亭林先生顾炎武的那个昆山顾氏。
虽然不知道他爹怎么和顾氏攀上关系的,但是这门亲事结下来,他们才算正式打入遗民圈。
小曹同学很有自知之明,虽然他长的好看,书读的不错,还会写诗,一手书法也很拿得出手,是顶好顶好的文武双全少年郎,但是这并不能让顾氏那样的大家族愿意和他们家结亲。
他想不明白,他爹也不和他说,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如果他能在京城站稳脚跟,明年还得把妻子从江宁接过来,他没法回江宁,总不能一直分居,夫妻俩连面都见不着,岂不是跟没成亲没有区别。
天还不到最热的时候,城里热热闹闹到处都是人,隆禧听着曹寅讲江南的情况,怒从心中来恶向胆边生,“有句话叫快刀斩乱麻,两位有没有听过?”
江南的水深,各种关系盘根错节理不清,但是那又怎么样,一力降十会,直接火力覆盖不就行了?
鳌拜无奈的看着天真的小阿哥,“不妥不妥,那样太不讲道理,文人的唾沫星子会把咱们淹死的。”
隆禧抬头,表情有些古怪,“那什么,你们真觉得朝廷在江南的名声很好吗?”
不是吧不是吧?
咱不是一直在人家的唾沫星子里没爬出来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鳌拜(恍然大悟):有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