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奴心中要是只有自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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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江时雨任中书令,办公衙门自然是在皇宫内。
春议堂内。
多位三品以上高官正跪坐于竹席上,举着象笏,就吏部尚书一案口舌争论。
吏部尚书也是三品上官,但与州牧不同,州牧远离中枢,即使权力再大,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个地方小吏罢了,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吏部尚书可就不一样了,执掌中枢,权利极大。
不只是掌管礼乐、祭祀等。
最重要的是,所有中正官都在其辖下。
何为中正官。
如今所有官员每年都会有一次考核评定,考核的结果分九等。从上上等、上中等......一直到下下等。评等的结果关乎到这个人的位置安稳与否,与来年的升迁息息相关。
而中正官,便负责评定每位官员。
虽级别不高,权利却极大。
吏部尚书此位原是何所以,谁不知何家依附于江家,吏部尚书一位,是江氏的势力。
但这事儿奇就奇在,吏部尚书的审判令是江时雨下的。
下的十分迅速,半点拖延也没有。
众人一头雾水,还有人笑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一些觊觎此位已久的人蠢蠢欲动。也有些敏锐之人察觉到了此事后面的暗潮汹涌,按兵上观。
春议堂内的小朝会,又称中枢密会。
除了皇帝外,只有那些真正掌握了朝廷脉络的人才会在此处。
一件重大的决策,只有他们首肯了,才会在大朝会上公之于众。
“何犯官既然罪证确凿,我看,压往刑部受训便可。”四品刑部尚书仆射陈大人道。
他跪坐的位置在陈家掌舵人陈太傅的身后,乃是陈太傅的嫡次子,在陈家有一定的地位。
“高官有罪,通常是由大理寺审讯。”大理寺卿卫大人不赞同地嗤笑,“陈大人若这么积极,当初又为何将左中郎将推到我大理寺来?”
“他与我家有故,本官为避嫌才做此事,到你嘴里倒成了推脱了吗?”陈大人“哈”了声,“看来卫大人为人处世惯懂得何为推脱啊。”
即使已是上品高官,言语阴阳来,风度也不见得高于常人多少。
都是些知根知底的人,谁手里没点对方的老底,吵得你来我往。
四公未开口,这场会议逐渐吵闹。
皇帝坐在最上首,撑着脑袋看这些人吵来吵去。缓缓打了个哈欠,看着几个半老头子吵架,唾沫横飞的,实在是浪费时间门,还不如去与那些年轻郎君们雅谈。
他目光缓缓移到跪坐在江太师身后的江时雨身上。众多老白菜帮子里,江郎风度昭昭揽明月清风入怀,肩背挺拔如秀竹,温文尔雅地看着这群人,好像入耳的不是那些翁杂吵架的话语,而是什么清耳悦心的前朝遗乐。
光是看着他,烦闷都去了不少。
皇帝啧啧称叹,不愧是安京江郎啊,叫人完全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视线又挪到前面不动如山的江太师身上。
何所以猝不及防入狱,恐怕不止外界头晕,江太师也措手不及吧。
在场虽吵得凶,但没有一人敢透露出自家对这空出的吏部尚书一位的企图,也是因江太师自何所以入狱到如今,都还未表态。
如今的局面是四大家族平衡已久而来,众人自然不敢轻易打破。
皇帝心里“嘿”了声,你们都不敢,还有什么好戏可看。
他清咳了声,见众人看过来,朗声道:“诸位爱卿说的都有理,但既然都说服不了对方,不如,”他停顿了会,“将人压去戍夜司吧。”他托着脸,“戍夜司里也有牢狱。”
春议堂中安静了片刻。
陈大人才:“回陛下,此举怕是不妥。此案一直是刑部总理,戍夜司并无刑罚之权,如此越权,名不正言不顺。”
“怎么没有。”皇帝笑道,“虽然是刑部过审,却是中书省下的审判令。戍夜司介入何来越权一说。”
若是此案从头到尾都限于刑部,其他省自然没有轻易越权的道理。但当时,刑部查出后,顾忌到江家,将案子的决定权转给了江时雨,便跨了尚书省与中书省。戍夜司介入也并不突兀。
“你说是不是,怜春?”
他转头看向江时雨。
众人也看了过去。
江时雨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
他尚未说话,一道声音越众而出。
“皇上,臣有一异议。”
“哦?”皇帝被插话,却没有怒色,习惯了般,“说。”
“吏部尚书贪污一案,不止何大人一人受贿。”此人行至中央跪下,从袖中拿出奏章呈上,“臣还查出了其余人等,包括了吏部尚书左丞张其望、中书舍人李自清......”
他一连念出了一长串名字来:“......以上十三位大人,皆与本案有关。”
春议堂内一片寂静。
众人都控制着自己的神情与目光,还有些被点到了名字的大惊失色,伏下身来:“臣冤枉,请上明察!”
皇帝拿到了奏章,细细将这份几乎将四家通通涵盖进去的名单从头看到尾,抬头,目光扫过底下跪着的人,又落到一边,始终神色不动的江太师身上。“唔”了声,将奏章交给一旁:“那就查查吧。”
此话一出,底下淅淅索索议论起来,若名单上的人坐实,朝廷上必掀起一股动荡。
也有人的目光与皇帝一般挪到了江太师的身上。
陈大人皱着眉要说话,名单中有他心腹的名字。
却被陈太傅看了眼,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