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当即有人应声:“殿下自小便聪慧出众,向来沉稳,怎会做出这种事。”
江忱正欲开口,他没有被江袭蛊惑,他想解释清楚,这一切都不怪弟弟。
江御低下头,道:“我说过多少遍,以你的身份,不该见的人不要见,以免被脏东西污了眼!”
“父亲,袭宝他不是……”
“走!”
江御拽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龙宫的方向走。
江忱回过头,想去看他的那位弟弟,可侍卫遮挡了江袭的身影,江忱看不清。
“王,那妖物……该如何处置?”
“拖下去,关起来。”江御充满厌恶道。
江袭想起方才见过的那一家四口,他不知怎的,忽然冲着江御叫了一声:“爹。”
侍卫抬手,一巴掌抽在他脸上,道:“别瞎认人,谁是你爹呢。”江御的脚步不曾为他停留。
江袭又被关进了那间小屋中,他想起了方才江忱说过的话,说烟花会绽放一晚上,他努力的透过窗户往外看,可却怎么也看不到那美丽的烟火了。
江袭眼中的光一下子熄灭了。
半夜,江袭被一盆凉水泼醒,他睁开眼,瞧见江御不知何时,竟然来了此处,他坐在华贵的椅子上,而他身边站着江忱。
江御道:“江忱,去吧。”
江忱手上握着鞭子,他犹豫不定的望向江御:“爹,你打我吧!你打我好不好?”
“去!”江御释放出压制不住的怒火,他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厌憎。
江忱一步一步走的艰难。
江袭抬头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的厉害,一句哥哥还未叫出口。
江忱一鞭子抽在了他身上。
江忱闭起眼。
江袭也闭起了眼,他想问江忱,你不是我哥吗?为什么要打我?别人的哥哥对弟弟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打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江忱身体不自觉的哆嗦着。
江袭缩在角落里,将自己抱成一团,挨着江忱的鞭打。
江忱一边出鞭,一边数着数:“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江忱忽的脱力,背后已经汗湿了一片,他道:“父亲,结束了。”
江御这才起身,道:“走吧。”
江袭太疼了,身上每一处都在疼,无数鞭伤火辣辣的提醒着他方才经历过什么,他艰难的抬起眼,去看江忱,“砰”的一声,门猛地关上。
他只能听见江御和江忱说:“那不是你弟弟,那是你要抛却的软糯。”
“是……父亲。”
侍卫问:“要不要多派几个人看管?”
“不必,被锁了妖丹,他还能做出什么来,呵,小杂种罢了。”
江袭在黑暗中落了泪,他生平第一次落了泪,他伸手去摸胸口藏着的那个糖人,他还记得哥哥说过那糖人便是他。
然而摸了半天,江袭却只摸到一截竹签,胸口的衣襟黏糊糊的,糖人被他的体温融化了,他连最后一口糖也没吃着。
再后来,江忱每次犯了错,都会被江御拉到这里来,而鞭刑也会一次重过一次,江忱从一开始害怕不忍,到后来的麻木,面无表情的抽打着江袭。
江袭痛的咬破了自己的舌,他在不停的思考着,我为什么要受这种苦,我也是他的儿子,是他们的亲人啊。
江袭血泪模糊的看着他们,却并未换来他们同情的一眼。
江袭十六岁这年,仙骨已经成熟,能够完整的移到江忱的体内了。
江袭头一次被主动带出这间屋子,他被那名为父亲的人,带到了江忱的寝殿。
他们锁着他,他身体丝毫动弹不得,江忱与他对视,他道:“父亲,换完仙骨,就将他丢出去吧,脏。”
“嗯。”这一次江御答应了江忱的要求。
江袭抬头,那双猩红的眸狠狠的看着他们,直到锋利的刀刃割开他的身体,江袭好疼,他疼的死死咬着牙,那双眼睛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江忱。
江忱平静的与他对视,他说:“父亲,我忽然有点理解你为何这般厌恶他了。”
江御笑了笑,道:“从小到大我都是为你考虑的。”
“是,父亲。”
那根仙骨,被他们生生从江袭的身体里拽出来,流了一地的血,江袭疼的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他就那样死死瞪着。
江忱被他这目光看的不舒服,他撇过头,道:“丢出去吧。”
江袭被侍卫毫不犹豫的扔出了寝殿,他们正忙着给江忱移植仙骨,没空来管他。
天上不知不觉下起了雪,这是江袭第一次看见雪、触碰到雪,它是这样的洁白无瑕,冰冰冷冷的。
他的身子沤在了雪水中,冻的他直哆嗦。
江袭忽的感觉到一件雪白的衣衫,盖在了自己身上。
随后一阵冷风擦着自己的面颊而过,寝殿内传来众人的惊呼:“人界,杀过来了。”
“雪、雪敛仙尊!”
江袭指尖死死抠着地面,望向那道白影,雪敛是那干净清爽的风,白皙无暇,江袭头一回见到这样纯净无暇的仙人,比这雪还要白,带着凛冽寒冬的冷意。
这寒冬拯救了他。
江袭瘦削的身体被遮掩在干净的白衣下,白衣带着浅浅寒梅香。
寝殿之门大开,他看着他那向来威严的父亲,头一回露出了惊恐之色来。
雪敛眼眸冷,心更冷,他的霜寒剑,剑剑刺中江御的要害,雪敛一剑刺穿江御的心脏,他声音很沉,问:“仙骨何在?”
江御哈哈大笑道:“来不及了,哈哈哈,来不及了,仙骨已经给了我儿子……”
江御受到重创,锁着江袭妖丹的术法也跟着松动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江袭捡起地上的剑,跌跌撞撞的朝江御走去,江袭红着眼,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刺穿了江御的妖丹。
江御口中呕出一口血来。
江袭拔出剑,在他身上补了一剑又一剑。
他忽然感觉畅快淋漓,原来杀人,伤害他人,是这种感觉。
他脸上沾了江御的血,身上披着的那件白衣也不干净了,他却恍若不觉,手上的剑将江御整个人都刺了个稀巴烂。
他好疼,都是因为他们,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在疼,疼的他呼吸都在颤抖,连活着都变成了奢望。
江袭笑出声,他眼底印着森冷的血光,此生的恨意都在这一瞬爆发。
雪敛静静的注视着他。
江忱因为移植仙骨,陷入了昏迷,江袭指着他道:“仙骨在这呢,在这呢。”
江袭欲将手上的剑刺过去,如今的江忱真是太虚弱了。
他感觉到脸颊吹来一阵清爽的风,一只修长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声音很沉:“仙骨脏了,不要了。”
江袭刺穿了江忱的心脏。
父亲死了。
哥哥也死了。
他杀父弑兄,他大逆不道。
江袭丢下剑,疯疯癫癫的大笑了起来,他眼眸很沉,里面没有一丝光亮。
他说:“仙人,你是来除恶的吧,你也杀了我罢。”
雪敛从这孩子身上看到了身处地狱的绝望。
江袭走出门,站在雪里,他道:“谢谢你。”
江袭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雪,这场雪完成了他最后的夙愿。
父亲死啦,哥哥死啦,仙骨没有啦,他活着是为了什么?他就是一个人人厌弃的小杂种,一个笑话!一个愚蠢的废物!
他张开双臂,等待仙人最后的处刑。
都死光了,东海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所有人都要死,这里的一切都会被这场雪所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