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
他们的家又怎么会走到现在的地步呢。
如果当天,他能够陪着妻子,那么予安又怎么会跑出妻子的视线。
如果他能够履行一家之主的责任,好好保护他的孩子们,他的孩子怎么会受这样的苦。
如果他能够作为丈夫宽慰内疚的妻子,妻子又怎么会因为重病而早早离开。
而予安回来之后,他作为父亲如果能够平衡一切,而不是放任一切,予安又怎么心灰意冷地离开,他始终记得予安看着他濡慕的眼神,而他一点点磨掉了予安眼中的光。
说到底一切都不过只是他作为一家之中的失败罢了。
鹿正青找到枕头下的照片,这是他仅有的他们一家人的合照。
照片中妻子的脸笑靥如花,一如他记忆中那么美丽,这是他发誓要守护一生,为其遮风挡雨的人,而他却没有能够做到。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
病房外,鹿望北留下的保安小心地问道:“鹿总,门外有一个自称是您朋友的人要来看望您,您要见吗?”
鹿望北疲惫道:“是谁?”
他的话刚说完,那人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男人的脸被火烧伤,满是疤痕,但是身形却格外的熟悉,他沙哑地说:“鹿正青——”
保安伸出手正拦住——
直到男人说出他的名字,他才感觉到有一丝丝熟悉的感觉。
鹿正青半晌才认出来,不敢相信地说:“老于?”
“你终于认出我了。”老于盯着眼前曾经为好友的人。他改头换面多年,甚至不敢用自己的名字,就为了今天,向这个毁了他一生的人复仇。
“是你?你怎么来了?”这是他曾经的密不可分的合作伙伴,也是鹿氏曾经最大的股东,在鹿氏最危急的时刻注资鹿氏,没有他就没有鹿氏的今天。
哪怕之后,他因为挪用公款而被自己亲手送进监狱,鹿正青心中对他始终抱有感激,他甚至留给他一笔钱,放在他们共同的好友那里。
“鹿正青,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被我拿走的那笔钱,在哪里吗?让我进来,我就可以告诉你。”男人沙哑地开出极具诱惑力的条件。
鹿正青神色微动,当年那笔钱款始终没有下落,这是他多年的心病。
最终他还是心动,鹿正青朝保安示意,保安退了出去。
而他却没有注意到老于近乎癫狂的神色。
鹿正青心情复杂地看着老于被火烧毁的脸,开口道:“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过去——”老于重复了一遍,声音中带着冷冷的嘲笑意味。
他没有多说,只是一步步朝鹿正青靠近。
鹿正青总算从老于癫狂的神色中察觉到不对,而老于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针管,往他身上扎。这是一直用在鹿正青身上的那种药的加强版,只要一针下去,鹿正青就会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死。
老于这是要做什么?
鹿正青躲闪不及,眼看就要扎到他的身上。
而正在这时,一只手死死的攥住老于的手——
在最后一刻赶到的鹿予安扭住老于的手,狠狠把他往旁边一推。
莫因雪夺过他手中的药剂,扔到一边。
紧紧跟在他们身后的鹿望北坐着轮椅也被人推进来,他看起来情况并不好,脸色惨白,左腿以一个扭曲角度放在轮椅上,身上血迹斑斑,刚刚从一场车祸中死里逃生的他看起来极其的狼狈。
鹿望北看到眼前这一幕,总算松了口气。
他不明白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眼前被火毁容的男人没有选择逃跑,而是来找他的父亲。
鹿正青看着眼前出现的少年,眼睛亮了亮,随即他看向老于极其不解,他看着被制住的老于,想起当年的往事,心情复杂地问道:“你还在因为当年的事情怪恨吗?”
“恨?你竟然还在怀疑我有没有恨过你?”而老于却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他近乎疯狂地笑了笑。
像是鹿正青问出了极其好笑的问题。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
扭头看向按住他的鹿予安,又看看鹿正青。
“不会吧——”他笑得几乎要流出眼泪,他盯着鹿正青一字一句地说:“怎么你的乖儿子到现在都没有告诉你吗?”
“我把他扔下去的时候,明明告诉过他要牢牢记住——”
“要怪,就怪他是鹿正青的儿子啊。”
终于,尘封十二年的往事在此刻终于揭开最后的真相。
年幼的孩子从来都不是因为任性而摔入水里。
他是被人绝望地推进水里。
他努力地尝试呼救,可是他的嘴巴却被曾经笑着带他放过风筝的伯伯捂得紧紧的。
害怕又绝望的他,摔入水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要怪就怪你是鹿正青的儿子——”
这句话他整整记了十二年,却始终保持着缄默。
他默默地充当着这个家里的罪人,整整十二年。
因为他回家之后就意识到,十多年的往事已经毫无证据,害他的罪魁祸首已经入狱下落不明。
而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他的将所有的事实说出来,不过是再次将这个家的伤疤挖出来,他那时对鹿家还有期待的他,还不忍心让他尊敬的父亲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知道懦弱的父亲无法承受,自己才是害死妻子的罪魁祸首。
他总是逃避的父亲,也无法接受,因为他的自以为是,才会让整个家分崩离析。
他一直都在践行着他的承诺,哪怕已经无人记得,他依旧在保护着他的家,哪怕这个家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他始终践行着他和妈妈的承诺。
可惜前世直到他死的最后一秒,才发觉鹿正青并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