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三所内,婉嫔已然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她代管两个孩子已有三四年了,还是头一遭发生这种情况。虽说皇帝并未给她养母的名分,也用不着担太多责任,可毕竟是看着长大的,眼见永瑆小小的脸儿烧得通红,昏迷不醒,她心里难免七上八下。
直至郁宛进门方如寻到主心骨,赶紧迎上前去,“豫嫔妹妹,你可算来了。”
婉嫔这样讲究礼数的人,居然也会粗疏大意,可知她何等惶然无措。
郁宛安抚道:“姐姐莫慌,我已命人去请杜太医来,想来至多两刻钟便会赶到。”
这厢先去看床榻上的小小身影,永璇支着半条残腿,正在不住地将毛巾用凉水打湿,小心敷在弟弟额上,只是见效甚慢——幼儿体质娇脆,也不敢贸然用冰。
郁宛想了想,“有烈酒么?”
婉嫔一怔,南三所倒是备了几坛子酒,可都是给下人喝的,低劣得很。
郁宛道:“倒不拘味道,度数够高就行。”
因让小桂子去挑了一坛酒香最浓的,叫永璇用这个代替井水——酒精比纯水蒸发的快,散热效果当然也更好。
永璇依言照办,三五趟后,果然就见永瑆脸色好转许多,呼吸也渐渐匀净。
婉嫔破涕为笑,“还是妹妹有法子。”
郁宛讪讪,“雕虫小技耳。”
因看往日冷冷清清的南三所里外却堆满物什,色色还都是簇新的,不免大感纳罕。
婉嫔恨恨道:“纯贵妃今早上差人送来一大堆冬衣鞋履虎头帽之类,说是让十一阿哥好好拾掇拾掇,别等进了王府被人瞧不起,她还当她多好心呢!”
以前在潜邸时看纯贵妃还像个与世无争的,怎么年岁越大越发昏聩?皇帝也没说到底指了哪位阿哥,她倒按头要把永瑆给送出去,这不小家伙一听到消息就给吓病了。
郁宛无言,虽然这样说不厚道,可她觉着贾宝玉那套珍珠鱼目的理论形容纯贵妃正正合适,她自己固然受了皇帝太后不少气,可也不该发泄在别人身上,人家又不欠她的。
但,自己跟婉嫔又不能真个去跟贵妃相争,毕竟笼统算下来,还真就永瑆过继给慎福晋的可能更大,没娘的孩子像根草,怕是皇帝也觉得是个好去处呢。
永璇望着眼皮紧阖的小弟弟,神情低落,“其实十一并非怕去王府,他只是不想跟我分开。”
兄弟俩相依为命久已,永瑆早已习惯亲哥哥在身边,乍一听闻要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岂有不害怕的?
如果可以,永璇倒希望是自己代替过继,再不然让慎福晋把他们两个都收养到膝下——但,看看自己这幅模样,谁肯要他?
郁宛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虽不比旁人健步如飞,可只要你莫看轻自己,旁人又能拿你怎样?世上庸碌之辈何止千万,难道光有一副健全身子就能出人头地了?孙膑双足都被砍去,只能靠轮椅代步,依旧运筹帷幄,还写下一部孙膑兵法流传后世,死后跻身武庙享尽瞻仰。人家所经历的困苦比你艰难千倍百倍,他都不曾气馁,你又何必作此颓废之谈?”
永璇双眸晶亮,虽因害羞未能作答,情绪却比方才好过多了。
不一时杜子腾提着药箱过来,先翻看了永瑆的眼皮、耳廓、肚脐,最后于膻中处下针,“只是普通的心悸受惊,施几剂针,再开两贴药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