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亲眼见过定江关的人来说,只会更有说服力。
而且借此扶持井旭家的侯府,陛下估计也会有考量。
井旭叹口气:“我就是操劳的命。”
这话让人想笑。
你前十几年,哪里操劳了?
井旭看到林婉芸笑,又想到她方才那句话,忍不住道:“怪不得文家四郎为你要死要活,现在竟然自己跑到嵩阳书院求学,不在汴京待了。”
林婉芸还没什么表情,纪炀就道:“看来他已经知道,那事在几方当中,只有他一头热。”
文家。
文家四郎。
看似确实一体,但其中也有差别。
文家四郎以为家里跟他想的一样,又或者以为婚事真由自己的意思。
估计这事,也让他终于看明白。
自己若无本事,在自家也是难说上话的。
去外地嵩阳书院求学,也是一种历练。
井旭琢磨半点,有点明白意思,叹气道:“咱们这种人户,婚事不就这回事。”
“等我回去,估计也要成亲。”
纪炀到现在都没习惯古代的早婚,不过按照现在看来,确实到年纪了。
但提到文家,文家四郎,跟现在的裴家,裴家主,裴家下面管账的人,其实一样的。
他们看似一体,在大多事情上确实能达成一致,但在个人利益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纪炀随口说的话,必然会引起波澜。
只要有私心,那就有缝隙。
井旭等人既然打算回去,很快便会启程。
这路上估计要受不少风雪,可他们一行都是男子,井旭一路下来也已经习惯。
估计回到汴京,会似脱胎换骨。
不过侯府对井旭,既然能狠下心,又为他筹谋,必然让他顺着这条走下去。
十一月二十七,井旭身上裹了厚厚的皮子,带着家丁一行骑马回汴京。
“别送了,回头,回头回汴京,我请你吃好酒。”
“对了,你要的东西,年后给你送来!”
跟着一起送信的裴县令,刘县丞,鲍主簿,全都齐齐看向纪炀。
又送什么?
他这人,来了边关之后,竟然还把侯爷的孙儿招过来?
三十万斤粮草已经够惊人了,他还能弄来什么东西?
这话自然是纪炀让他喊的。
故弄玄虚这事,他做得熟练。
无非让人觉得他背后有人,轻易别动他。
这事也会让边关的吴指挥使知道,在拿到东西之前,那边绝对不会让他有事。
截止到现在,纪炀从十月二十六到太新县,如今十一月二十七。
他这条命已经有了两层保障。
吴指挥使手下一千骁勇将士,还有裴家为着他的示好,也不会动。
另外两家即使想做什么,也要看看他在谁的地盘上。
背后有兵,他也能真正从土地上面撬个缝隙出来。
这头一个要撬的,却是裴家“租”的官田。
刚到太新县那日,纪炀便看到,距离县城稍微远点的地方,其实并未有人开耕。
纪炀更是亲自来过好几趟,这里原本是官田,只是“租”给裴家。
既然裴家种不过来,他可要收回了。
说到官田,自然要提到民田。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自然不用多说。
但官田很大一部分的作用,就是为了平衡地主,少地,无地百姓之间的矛盾。
任何一个朝代发展下去,必然会走到豪强兼并田地,侵吞土地,使其百姓流离失所,然后有血性的百姓们起义。
在漫长时间的税收演化里,田税以及耕田制度的种种变化,基本都是为了抑制延缓这种情况发生。
官田的存在,会让很多少地,无地,没有生产资料的百姓有个喘息空间。
尽量用来调节里面的矛盾。
可看裴地,刘地,鲍地就知道。
这些人贪婪无度,在没有监管的情况下,连官田都敢吞并。
说是租,其实就是占有,其中租金几钱?上面所种何物?是否违反律法?
一概不知。
这样是疆域辽阔的某种弊端。
没办法,太远了。
距离中央朝廷实在太远了。
政令不达,消息闭塞,这才是常态。
但因为太远就不管了吗?
自然不行,他们自古都是血脉相关的同一国家百姓,任何一个皇帝,都会视分裂为耻辱。
只有抱团起来,才能走得更远。
所以纪炀要撬开口子,从而让口子撕得更大,直到所有土地归于普通百姓。
让他们的辛苦劳动有所回报。
再说他要撬的官田,官田大致分为六种类型。
军队屯田,百姓种供给军队,补充官员俸禄,供办学的田地,专门用来赈灾的田地,地方官吏所管的田地。
这些统归官田,分别又叫屯田,营田,职田,学田,仓田,公田。
每种官田的名称不同,种出来的粮食用途更不一样。
按理说每种都有名目,每处都该有不同的账目。
但也只是按理而已。
之前说过太新县裴地五分之四的田地都被占裴家了。
剩下的五分之一在哪?
自然是戍边的吴指挥使所用的军种屯田,他手底下将士的田地并未被吞并,原因自然不用说。
其他田地却尽数归到裴家。
那有什么好借口来从他家嘴里抢下田地呢?
让吴指挥使来?跟他唱双簧,帮忙要百姓给军队种的营田?
他只怕不会淌这趟浑水。
三十万斤粮食,不足以让他冒这个险。
武侯孙儿,也只会让他拒绝的时候委婉一两分。
算来算去,最理直气壮的。
只有职田。
也就是补充官吏俸禄的田地。
说白了,那就是当官的所分的田地。
至于其他官田,慢慢来。
送井旭回汴京的队伍慢慢往回走。
一路上大家的话并不多。
这队伍里各有心思。
纪炀路过那些空着的无人种,裴家也不愿意吐出来的官田时,忽然开口:“这些田地,哪些是我的?”
他这话一出。
整个送行归来的队伍几乎全都顿住。
不是吧?
纪知县在要东西?
要田地?
纪炀神色如常,随便指了一块:“那边就不错。”
现在已经临近太新县,这块土地确实不错的。
众人面面相觑,纪炀又道:“刘县丞,你来办这事吧。”
刘县丞:???
你指着要裴家的地?
还让我这个刘家人办?
这个知县做事,一直让他们摸不清头脑。
从他到太新县,就没发生过一件让人心里畅快的事!
明明应该直接跟裴县令起冲突的。
他不起,反而交好。
明明问裴家要地,这时候要找裴家的,他不找,他找刘家。
“对了,再帮我在本地雇些佃户帮忙耕种,怎么?可有难处?”
刘县丞想到裴家主的脾气,要他家的地,还有他家的人?
刘县丞满头大汗:“这事恐怕不妥,要不然让裴县令去办?他更熟悉裴地的事。”
不管知县为什么要地,但裴家的东西,还是裴家人去商议。
这种节骨眼上,他深知三家不能起冲突。
而且这是知县应该有的土地,裴家多半还是会给的。
但裴家给,跟自己刘家去要,那是两码事啊。
谁要,都不能刘家,鲍家去要。
这太不同了。
知县这是要土地?!
分明是在离间他们三家!
不等他说完,纪炀看着他生笑:“原以为是个有用的。”
???
这话,已经是在骂人了。
纪炀看看玉县丞,没等他再说,刘县丞咬牙:“知县大人,此事我来办。”
都是县丞,刘县丞原本就被压一头。
如果再让玉县丞办成此事。
不对,玉县丞去办此事,一定能成。
到时候新知县更有理由不用他,原本裴县令已经压住他,再来个这位?
短短一段话。
分析下来其实是这个意思。
纪炀索要属于自己的职田,大家都知道这是借口。
但这借口太合理了,纵然裴家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虽然不能拒绝,但会不爽。
这点不爽,是看经办人为刘家,更不爽的存在。
纪炀明明可以让跟刘家,鲍家之外的人办,比如更熟悉的裴县令?或者自己的心腹?
裴家依旧不会拒绝,不爽还会降低。
那也可以,纪炀掠过最安全的裴县令,直接让跟刘县丞竞争的玉县丞去办?
两者本就是竞争关系。
你拒绝,你办不成的事,对方办了。
结果不用多说。
所以刘县丞知道是个坑。
此事办了,他得罪裴家。
此事不办,玉县丞踩到他头上。
这让原本是太新县实际一把手的他如何接受?
是坑。
是个大坑。
但也要闭着眼跳。
纪炀看来,哪有那么多阴谋阳谋,不过是平衡关系跟稳定关系。
现在拉裴家,打刘家,忽视鲍家。
也只是顺手而为。
他目的真的只是要田地而已!
你们不要多想!
哦,还要召集大家,商量商量修桥的事。
这事还没忘呢。
赶在明年之前,要把这事定下。
还是以前潞州好,跟潞州知州哭哭穷,邀邀功就有钱花。
不过潞州知州应该已经快到汴京了?
他今年任期到了,就是不知道去哪个部门任职,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捋点羊毛。
纪炀觉得顺手为之,甚至已经在想修桥的事。
但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全都是复杂。
这个人的脑子,是不是九曲十八弯!
回到太新县衙门。
刘县丞丧如考妣般阴沉着脸去办职田的事,裴县令欲言又止,满脑子都是裴家在清内鬼,抓住不少中饱私囊的人。
所以刘县丞过去,肯定是触霉头,自己还是跟过去,至少让他们少吵几句?
纪知县,是不是也想到这一点了?
只有鲍主簿若有所思,看着知县案上那么多假卷宗,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炀扫视一圈。
取了要拿的信件,回五斗院烤火去了。
这个鲍主簿到底想通没有,他有点好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