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这两个离开,一个去往定江关,一个到苏州下面县城任职。
裴家的势力自然烟消云散,再也掀不起风浪。
纪炀笑笑,跟着内官继续启程。
但再往里面的路,众人皆下马,亲自走到营地里。
此时的营地一片肃穆。
这里的年轻人很少,多数人跟吴指挥使一样,已经年过四十,可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头一次见到朝廷封赏。
看着陛下仪仗,看着浩浩荡荡的鼓乐队伍,再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封赏。
这群边关汉子忍不住激动,甚至有些失态。
吴指挥使刚要制止,从汴京而来的天家使者笑着道:“不妨事不妨事,陛下说了,定江关的将士们最为勇猛,要我们一定以礼相待。怎么高兴都不为过。”
纪炀在旁边笑,有这位在,定然能把将士们哄的特别开心。
果然,接下来皇帝圣旨还没颁,内官一连串夸赞的话不要钱一般。
什么忠勇双全。
什么驰骋纵横。
什么忠肝义胆,什么国之楷模。
说的定江关将士们脸都要红了,最后内官又道:“陛下自从知道此事,每每想起,便愧疚万分。”
“他远在汴京,隔着千山万水,也觉得心痛。”
内官眼圈微红,表情真挚无比,一字一句说到全体将士的心坎上,半点架子也没有,更把陛下的痛心说得十分清楚。
吴指挥使都微微动容,更不用说下面的人。
等大家情绪好一些,内官才开始宣读诏书。
里面更是一连串夸赞的话语,但最后的一段才重要。
陛下,竟然封他们指挥使当了将军!
吴指挥使吴金川,荣封正六品明威将军,手下可至三千人,不需请示灌江城,另有俸禄增添无数。
后面的封赏更不用讲。
手下将士,全都晋升一级,俸禄翻倍,支出银钱皆有陛下私库支付等等。
接下来一连串的赏赐更不用说。
这正六品的将军,听着是低了些,但别忘了,边关将士的职位跟文官不同。
有了将军这个名头,日后调回汴京城,直接去兵部做个四品大员不成问题,俸禄更是加一等,连子侄都能受荫封。
等于说,这次封赏,是带着他全家老小,加上以后退休全都安排到位了。
实际的好处,只多不少。
更别讲,吴将军听了后面对自己手下的赏赐,这下笑容才更多。
就说嘛!
只有他一个人得封赏,那有什么意思。
兄弟们一起加官进爵,还以为涨俸禄,这才对啊!
纪炀适时又给了张单子。
这是他让井旭帮忙讨要的兵器名目。
吴将军打开一看,整个定江关,所有将士,一起换武器?一起换盔甲?
而且还能领新战马?
吴将军正高兴呢,那边内官亲自捧了英姿飒爽的黑青色盔甲前来:“还请将军换上,这可是陛下亲自赏赐,大内打造的盔甲,刀枪不入,水泼不透,火烧不侵啊。”
竟然这般好?
内官带着人,亲自给吴将军换上黑青色盔甲,头盔上一撮红缨,更显潇洒。
打眼一看,便是战神模样。
连脚底的靴子都是最好的皮子打造,穿上轻柔趁脚不说,上面并无太多坠饰,十分简洁实用。
吴将军身材高大,鲜少有刚合适的盔甲,这一身却十分贴合,可见确实是专门为他而造。
这一身既实用,又气派。
腰间的腰带的配饰更用轻钢打造,将这身盔甲的气势显露无遗。
纪炀看着都道:“我都羡慕了。”
吴将军挑眉:“羡慕也不行,我的。”
吴将军对这盔甲爱不释手。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还穿到了他身上。
有这东西,打仗的时候就能少受点伤,谁不怕死啊,他也怕。
但怕也要上。
角落里的裴又锋眼睛更是挪不开。
他对这些东西也有研究,吴将军身上这盔甲,纵然有钱也买不到。
最后那黑色披风一穿,只听周围都在大喊吴将军,吴将军。
他之前还觉得吴指挥使太傻,明明朝廷不重视,还坚守这里,更是把定江关守得水泄不通。
现在他也眼红啊!
就连吴将军的副手,也得了新武器,那可是上好的弓箭。
接着,流水般的封赏进到营帐里,营帐都装不下!
不说这些东西,就见这些汴京来的内官跟禁卫,一口一个吴将军,更跟吴金川说笑,让他回头回汴京时,一定要跟他们一起踢蹴鞠跑马狩猎。
以吴将军如此本事,定然是一把好手。
看看,退休生活干什么都有着落了。
就在裴又锋羡慕的时候。
纪炀走到裴又锋身边的裴县令旁停下。
纪炀语气装做有些惊讶,用裴又锋也能听到的声音道:“裴县令,汴京来的,还有另一份文书。”
见两个裴家人都看过来,纪炀才缓缓打开内官给他的东西。
“苏州下面有个小县,在苏州不算富裕,但放在灌江府绝对首屈一指。那边的知县年迈去世,朝廷命你去苏州任职。”
“什么?!苏州?!”
裴县令没开口,裴又锋先震惊了。
那种好地方,轮得到他们?
轮得到他侄儿?
纪炀解释:“应该是正好这边送封赏,陛下想到裴县令在此做得不错,所以顺手指了他。”
“只是要远离家乡,实在辛苦。”
“这有什么辛苦的。”裴又锋喃喃道,看着侄儿皱眉,心里更不是滋味。
那么好的地方,给他他都想去。
纪炀见已经差不多了,把文书递给裴县令,自己去和吴将军说话。
此刻吴将军身边围着许多人,但纪炀过来的时候,众人下意思给他让路。
虽然纪炀没邀功,可这些封赏怎么来了,大家心里都有数。
不是他请封,灌江府怎么会记得他们。
又给他们粮草,给他们要武器。
大家心里都明白!
这地方来了那么多知县,也就纪炀真的能做成事。
吴将军更是深深看着纪炀,他欠纪炀这份情,看来很难还清了。
旁的不说,这次连他的家人都给安排妥当,以后不管做什么都有退路。
他可以不要将军这个虚名,却没办法不在乎以后在汴京的安排。
纪炀笑着道:“这也不是我的功劳,是你们自己挣来的。”
吴将军点点头。
他当然知道,这是他们挣来的。
但没纪炀,又怎么能说得清楚。
纪炀以后,就是他们定江关所有将士的恩人。
不说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至少谁欺负纪炀,就是他们过不去!
他们肯定不会同意!
有仇必还,有恩必报!
否则还是定江关的将士?
几乎一夜之间,定江关所有兵士换上新的盔甲,拿起崭新的武器,弓箭都补充了许多。
听说战马会在年前送来。
原本就是骁勇善战的部队,这下更所向披靡。
纪炀等人也为他们高兴,凌县尉更是混入其中,摸了好几次盔甲,看来也很是喜爱。
汴京来的内官同他们一起喝酒吃肉,面子更是给得很足。
这消息传到周围营地里,估计其他地方要羡慕死。
这种脸面,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要说定江关,也不是没有落寞的人。
吴将军跟纪炀走过去的时候,裴又锋穿着小吏的衣服,跟众人格格不入,脸上半点高兴都没有。
吴将军轻咳:“裴家主,你怎么不去吃酒。”
裴又锋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扭过头:“吴将军还记得我啊。”
纪炀听着想笑,开口道:“我先回去了。”
听此,吴将军装模作样:“知县大人别走,其实有件事想共同您商议。”
“我想问你要个人。”
“裴家之前也为守卫边关做过牺牲,他许多族亲,都死在战场上。”
“到底是民兵,以前的知县也没记过,所以您去帮定江关弟兄请封的时候不知道这件事。”
纪炀故作惊讶:“还有这回事?”
不过纪炀踌躇片刻,还是道:“可惜了,若是定江关的人,这事必然能成。但到底不是朝廷的将士,不好请封啊。”
“所以我想请裴家主到定江关任职,您看可行吗?”
听到这话,裴又锋赶紧抬头。
纪炀却道:“虽有些不合规矩,但也可行。只是一进军营,他这也没什么居功,只能委屈为裴家主从最开始做起。”
最开始,不就是小兵?
他当小兵?!
好在吴将军帮他说话:“以裴家主的能力,当小兵屈才了,不如在我身边做个副手,也不算辱没吧?”
当将军的副手,自然不算入目。
裴家主见纪炀还在犹豫,开口道:“知县大人,我真的为承平国守过边关。”
“您看我这背上的刀疤,就是当时留下的。”
“当时我爹见此地盗贼横行,又有外敌入侵,就组织乡亲守卫家园,最后吴将军招揽我家,也是出过力的。”
当然,从中也收揽不少钱财,杀人放火,趁火打劫的事也没少做。
纪炀适时点头,最后道:“只是你家要怎么办?裴县令也要离开,你也要走。那裴家?”
说到这,裴家主笑笑,看向纪炀:“知县大人,您就别装傻了。”
“我是真傻,但也不至于特别蠢。”
裴家主是想不明白的。
但他身边要走的裴县令,都姓裴,裴宸在昨晚已经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裴又锋。
从最开始的计划,再到调他俩离开裴地。
一步步地,全都在纪炀的计划之内。
他算无遗策,两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刘家,鲍家。
裴又锋知道真相后想要生气,可却听侄儿道:“不瞒您说,若现在舍弃家业,还能保住性命。”
“否则,会死的。”
“您若不信,就去定江关先躲躲,看看刘家,鲍家的下场再说。”
如果是最开始的裴又锋,或者纪炀刚到那会的裴又锋。
定然不会这样听话。
可就像他说的,他是不聪明,但没那么那么蠢。
蠢到如今的形式都看不清。
纪炀这人,跟其他知县不同,不管是他本身的能力,还是他背后的人。
都证明一点,太新县要变,灌江府要变。
不是一个裴家可以阻拦的。
裴又锋有着奇怪的敏锐,在这种时候,又有侄儿拦着,总算冷静下来。
这会纪炀跟吴将军一唱一和,便是要他留在定江关,至于裴家?
裴又锋看看纪知县:“我家那些人,怎么办?”
这说的自然是私兵,纪炀道:“能用的,就请吴将军挑一些用。剩下的该回家回家。”
裴又锋并不言语。
五千私兵,这不是说放弃就放弃的。
他甚至有种拼死一搏的念头。
但看着虎视眈眈的吴将军,看着上次过来的凉西州兵马。
还有当了正规军所得的封赏。
更有他侄儿暗地里说的后果。
按理说裴宸不用讲的,反正他马上要离开这里,不管这里如何,跟他关系都不会很大。
就算有所牵连,也不至于是死罪。
可他侄儿还是说了。
不想死,就留在定江关。
看看另外两家的下场。
裴又锋狠狠点头,他就看看,如果后果真的那么严重,他以后就踏踏实实在定江关。
要是有机会,说不定还能回来。
私兵散是散了,回头他大手一挥,还能聚集不少。
抱着这样的想法,裴又锋的事情已经定下。
或者说,裴家已经定下。
等再回去,便是私兵遣散,之前把持的田地也要还回去,特别是几十万官田,皆数归还。
裴家里再挑个人帮忙打理庄子。
以后真的靠种田为生了。
他自己则要在定江关,成为正式的将士。
要说憋屈,那也有。
可裴又锋也算松口气。
因为他发现,汴京来的内官看他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