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会汴京的人也知道他那些事吧?
封赏队伍回去的时候,内官意味不明说了句:“你也算有功,功过相抵,如今算占了便宜。”
内官同裴又锋说话的时候,可不像跟吴将军等人讲话那般和善。
语气之刻薄,纪炀听了都揉揉手臂。
这一吓,让裴又锋回到裴家的时候,立刻着手遣散私兵,吴指挥使派了人跟在身边,确保这件事顺利进行。
而内官见到纪炀,又笑眯眯道:“你看你这,咱家过来,原本想当个好人。你还让我去吓唬人。”
纪炀笑着回礼:“多谢内官大人了,这情,纪炀记下。”
“好说好说,回头你跟林家娘子回汴京,有的是日子交好呢。”
不怪内官客气,而是像纪炀这样年轻有为的官吏,如今最得陛下喜欢。
那么多年轻小官里,纪炀还是最突出那个。
他这人最会看眼色,自然对这位伯爵公子不同。
等回到太新县,封赏队伍在此暂时歇脚。
林婉芸则带着不少当地好物过来,自然是送给内官等人,让他们这一趟也算没白跑。
内官见此,笑眯眯收下,对林婉芸同样客气。
这可是林大学士的孙女,岂能怠慢?
不过内官在太新县待了几日,越待下去,听到的事情越多。
这夫妇两个,一个整治豪强,收回土地,一个行医施药,照拂百姓。
配合得够默契啊。
等太新县的情况了解的差不多,封赏的一行人真的要回去了,回去的时候坐车坐船都可,估计会先到潞州,然后坐船回汴京。
此地的消息也会送到汴京皇帝手中。
第一手的消息,自然不普通。
内官觉得,这里的事说给陛下听,陛下一定会满意的。
送走内官等人。
又要送走裴县令。
或者也喊裴知县,他不日就要上任,虽说那地方距离太新县五千多里,年底能到都够呛。
所以现在就要出发了。
这事耽搁不得。
裴县令要离开,裴家主裴又锋也是,他看着纪炀收走近七十万官田,急得跺脚。
但吴将军派来的人生生按住他,不让他乱动。
都是定江关的人了,难道还不听命令?
裴又锋活了三十多年,最近感觉到憋屈的次数最多。
还好,他家民田还在,虽说也被弄走不少,而且还答应纪炀,以后本地哪家来赎回民田,他不许阻拦。
都进了体制内,这些上级的命令,他以后不听也要听。
裴又锋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又被套路了。
可裴宸在旁边帮他收拾,就想到他说的刘家,鲍家下场。
还是先跑为妙吧。
官田回来的时候,也才刚刚八月,现在给百姓们分分土地,丝毫不耽误今明两年的种植。
甚至还能容纳另外两个地方百姓过来。
七十万亩田地啊!
足够让全县百姓来种了!
甚至可以吸纳周围其他地方的百姓!
裴又锋脸又一黑,可看着欢腾雀跃的百姓,这才意识到。
这些人也有高兴的时候?
以前没见过他们这么高兴过啊?
在纪炀快速处理下,甚至整修牧场的赵大人都过来帮忙。
七十万亩官田彻底收回,之前的契约作废无用。
裴家两个主事的人,陆陆续续离开。
只留下一个空架子裴家宅子在这,之前他家爪牙还住在宅子后院,如今更是茫然。
主人家都走了,那他们呢?
好像都把他们给忘了?
那五千私兵,定江关的人只带走五百,剩下的四千五百人皆分了土地,留在本地种田。
也有些懒散的,但他们的身份契约已经到了衙门手中,除非直接落草为寇,也只能在规定的地方待着。
这些人还要慢慢安抚。
纪炀尽量让他们的家人把他们带走。
好在他们大多都是本地人,回家也不是难事。
等这些全都处理完,距离裴宸离开,已经有小半个月。
连裴又锋也去往定江关四五天。
这两人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也宣告裴家彻底打散。
而此地的名字,也由纪炀宣布,恢复原本的名称,沧依。
原本这地方叫沧依县。
比什么裴县好听不知多少倍。
如今不是县了,大家都喊沧依村。
只是如今这村也太大了。
纪炀一边给过来的百姓分土地,一边在地图上规划整齐的村落。
沧依这地方太大,足足划了十三四个村子,庄子,才算完。
每个村庄,都选出人品好,人又公平,有威望的乡亲出来当里长。
整个八月,连中秋都在分土地面前逊色不少。
中秋是快乐的。
但没有分土地快乐!
原本的裴家悄无声息消失,只有衰败的农田,还有紧闭的裴家正门证明他们还存在。
可左右两边刘地跟鲍地的佃户,几乎都来到沧依。
反正都是一个县,给那两家当佃户,不如来这里种官田!
大家都能分到土地,在知县大人规定的时候建起房屋,以后挤点就挤点!他们不怕!
什么?
之前跟那两家签订的契约?明年必须给他们种田?
知县大人说了!
让他们尽管来!明年他解决!
西边刘家,东边鲍家。
眼神惊恐地看着地下几乎所有佃户,全都拖家带口离开。
他们似乎被吩咐过,全都抱团离开,让家丁去拉扯他们,反而会被这些人狠揍。
再走几步,还有卫捕头带的捕快护送。
石桥还没修好?
不好走人?
他们会游泳啊!
不行就抱个木头飘过去,或者排队坐官府打造的免费船只。
反正总能到沧依去,到太新县衙门附近!
沧依。
是裴地原来的名字。
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也是他们都要去的地方!
想想官田的税赋跟田租,有什么理由不过去?!
民意滔滔,谁都阻拦不了。
在定江关的裴又锋知道这些事,其实心里一直不畅快。
他侄儿所说的刘鲍两家下场,还没有啊?
他不会是吓自己的,其实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如果这样的话,他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好好质问纪炀。
而纪炀现在,终于从分田地里稍稍脱身,但十几个新建的村子,要做的公务只有用恐怖来形容。
之前还对公务有些抗拒的韩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牧场做事文饶县赵知县赵大人,也是撸着袖子帮忙。
别说什么文饶县,他在那又做不成事,不如来学学这里的先进经验。
反正西边那个今安县也是照抄这里的作业。
林婉芸同样从公务里起身,纪炀下意识扶了扶她,她这才站稳。
事情太多了。
多到不能想象啊!
疲惫的众人下意识走到外面,看看九月秋高气爽的天气。
这一眨眼,都秋天了啊。
不过想到他们前段时间做成的事,到现在众人还是忍不住欢呼。
成了。
真的成了。
让太新县百姓们都有田地可种。
让三家跳脚!
但毫无办法!
纪炀伸伸懒腰,对黑着眼圈却精神极好的卫蓝道:“去一趟石桥东边,把刘家的给我弄过来,暗地里再去趟鲍家,鲍家主也请过来。”
“如今他们没了佃户,只怕要恨死我。”
“就给他们一个恨的机会。”
忙公务的时候,也要来个调剂吧?
这两家就是他缓缓精神的调剂。
正如纪炀所说,刘家,鲍家,现在对他既恨又怕。
裴家只是跟他去了一趟定江关,回来就变天了。
一个去苏州当知县,一个死活要去当将士,刘鲍两家暗地里怎么劝都没用。
他们两家还指望没脑子的裴家主帮他们冲锋陷阵。
可裴又锋连私兵都不要了?
两家,乃至灌江城一些人户。
眼睁睁看着太新县在一个月内大变天,一个月内天翻地覆。
恨是恨的。
怕也是真怕。
此时纪炀让卫蓝去请他们过来,哪个不是胆战心惊。
纪炀,他又要做什么?
吃下一个裴家,难道还不够吗?
自然不够。
眼看先来的是鲍家主跟鲍主簿,他们比之前更恭谦了些,但眼底的恨意根本藏不住。
纪炀抬抬下巴,那边凌县尉直接带人把他们两人捆起来,带来的家丁一起制住。
“捆好,堵住嘴,放到厅堂旁边的小屋子里,让他听听我跟刘家主的谈话。”
脑子动多了,偶尔来点简单粗暴的,其实也很爽。
纪炀懒得对这两人再笑,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
在鲍家暗地找着灌江城粮商跟畜牧商禁止跟他买卖,要毁他牧场,还威胁他要让山贼过来洗劫粮仓的时候,鲍家就没有机会了。
他给过机会的。
修桥前给过,修桥后也给过。
既然不珍惜,也就不怪他了。
鲍家两人惊惧万分,但被死死按在隔壁,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到两刻钟,刘家主跟刘县丞果然来了。
他们也不如之前体面,不等他们说话,纪炀像是不耐烦道:“给你们三天时间,若不说出黑市的买卖,那刘家也没存在的必要。”
好大的口气!
刘家主还没说话。
纪炀直接道:“裴家怎么样,你看到了。”
“鲍家为了自保,已经说出刘家内情,以及刘家都跟哪些官员有勾结,还交出他们的几十万官田。”
“太新县只剩你一家,你还能撑多久?”
隔壁的鲍家人跟厅堂的刘家人同时睁大眼睛。
我什么时候供出刘家黑市的事?!
鲍家也“叛变”?!
纪炀看着刘家人表情,笑眯眯道:“三天时间,可以滚了。”
刘金牙气得指着纪炀。
可以滚了?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
纪炀像是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让凌县尉一手拎一个,直接扔出衙门外面。
鲍家给过机会没珍惜。
那刘家连机会都不配有。
这滑稽可笑的场面,让刚分到土地,本就高兴的百姓们拍手称道。
刘家的!
也有今天!
更有些百姓大声道:“我们分到土地了!”
“谁做你家佃户,谁是傻子!”
“呸!还不快滚出沧依!”
“对!滚出去!”
卫捕头在旁边就当不知道。
他还有好多事没做呢,哪有功夫管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