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玉坐直身子,面上的讶异已经尽数收敛。此时她表情平和冷静,只淡淡问:“为何?”
“殿下,可还记得与臣从前的约定么?”宋酌青道,“当年,殿下向臣许诺会让臣看到宓京梅花开放。臣也向殿下承诺,要让殿下在牡丹盛开时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如今牡丹尚未到花期,臣不愿做出违背旧约之事。”
连城玉却是摇了摇头:“昔日本宫尚且天真,你更是稚拙。此事如今极难,便是不成,也不当怪你。本宫自然也不觉得你是违约背信之人。”
“可殿下还记得当时还说过些别的什么吗?”
连城玉微微蹙起眉头,似乎在回忆些什么。宋酌青不再给她追忆往昔的时间,只道:“难道殿下不记得了么?当初在一个老旧的农庄之中,殿下却是志得意满豪言壮志。殿下当日说,愿与臣、与杨将军共效昔年高祖起事故事。”
连城玉点了点头:“不错。”
宋酌青又继续道:“殿下不负当日所言。与高祖一样,陛下召集天下军队,率几十万大军一路浩浩荡荡杀入宓京、平定社稷。如今放眼天下四海升平、国富民安,难道不都是殿下的功劳么?这些与当年高祖之事实在无甚差异。可如今殿下说,大臣们要您代为摄政,却只许您的儿子得登大宝。难道昔年高祖入主宓京时也是相同的境遇么?”
连城玉望着他,颤抖着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便只能看着宋酌青继续说下去:“殿下,臣尚且记着几年前与殿下初见之时。那时候殿下说:‘人人想争,那便一定是好东西,一定要抢过来把玩把玩才好’。这位子,殿下想要,殿下能要,除殿下外现下其他人都不配要……殿下功德可比高祖,高祖所有,殿下又怎么可以没有呢?”
连城玉听完他的话,却是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她低低俯下身子,双手却紧紧把着椅子的扶手。她的头埋得很深,宋酌青已经看不见她面上的表情,心下却并不觉得害怕忧虑,只依旧平静地定定地看着她。
忽然便是“哗啦啦”一连串的珠玉碰撞之声。反应过来之时连城玉已经一把掀开隔断二人的珠帘,力道之大以至于扯下了几颗珠子在地上咕溜溜滚来滚去。她大阔步地历阶而下,终于在宋酌青面前站定。宋酌青几乎能感受到连城玉的鼻息打在自己的脖颈处,洒下一片温热。
他听见连城玉问道:“当时我还说了一句话,你记得吗?”
宋酌青只目光坚定地看着她,等她说完下半句。连城玉果然也不是想向他卖这个关子,很快便接下当年的那一句话:
“哪怕只到手了一刻一秒,也是值得拼了命上去的。”
宋酌青面上浮起微笑来,眼眶里也蓄上泪水。心神动荡之下,他猛地重重跪下,又是重重地一叩首:“微臣亦愿将此命为殿下拼上!”
“我知道。”
连城玉俯下身,伸手区区摸他的脸颊,却摸到他满脸的湿润,先是惊讶,随后又忍不住嗤嗤笑起来:“我还没有哭呢。宋朝思,你怎么先哭了?”
宋酌青连忙用衣袖去擦拭眼泪:“是微臣失态了。”
“无妨。嗯,你抬起头来。”
宋酌青便听话地仰起头,正对上连城玉笑意盈盈的眼睛,终于恢复成了他所熟悉的一直以来的那样令人着迷的神采。看着这双眼睛,他便很容易回想起童年时坐在窗边仰头看到的夜空。
明亮星子从夜空划过,最后迫近他的眼眸。
宋酌青惊愕地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回忆着唇上一触即离的柔软触感。他视线恍惚地游离到连城玉身上,张了张嘴想说许多话,最终只有一声变了音的“殿下”。
“唔,你错过了一次机会嘛。我言出必行,只好先给你一次补偿。”连城玉笑着,语带调侃,“毕竟等我下次想好愿意生下一个流着你血脉的孩子作这天下的太子可能要等很久之后了。”
宋酌青仍是呆呆的没有回神,又是轻声唤了一声“殿下”。
“傻了?这可不行。你要是傻了,对我现在还有什么用呢?我现在还算是自身难保呢,可架不住还要带上一个傻兮兮的拖累呢!”
连城玉说着,笑着将宋酌青扶着站起来。等到宋酌青终于回过神来,这才又轻咳了两声,神色严肃了些许道:“从前我以为示敌以弱便是万全之策,谁知道愈是弱势反而愈招人虎视眈眈。如今细想便也明白,我想要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自然也要拿出应当有的能力手腕来……好,我倒也当真铁血铁腕一把!若真不发威给他们看,还真的以为我果真柔善可欺呢!”
在风起云涌的宓京城中,仅仅以柔顺作为武器已然是行不通的了。此时不褪下柔软的外皮重新披甲上阵,换上新的利刃重新上阵。
连城玉坐直身子,面上的讶异已经尽数收敛。此时她表情平和冷静,只淡淡问:“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