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想从谁先开刀?”宋酌青沉静下来,轻声问道,“臣已经将朝中每位官员事情都详细记下,随时供殿下使用。”
“那就一个一个来。”连城玉低声轻笑,却显出十分的冷淡与狠绝,“反对我的,针对我的,想从我身上挖下好处的,都让他们一丁点的便宜都占不到。让我们都看看,他们是要权,还是要家族世世代代的荣耀和脸面!总之左不过是鱼死网破,我孤身一人,若扯得这么多人为我陪葬,不也是帝王的体面了么?”
“若是真到了这一步,”宋酌青也对着连城玉清浅微笑,“殿下也决不是孤身一人。”
正如当初镇安王府轰隆隆大厦倾时连城玉千里迢迢而来给了他一线生机,如今无论连城玉将面临如何的刀山火海血雨腥风,他都会死生相随。
于情,于理,都应如是。
连城玉便笑着点头:“是,是我说错了。”她伸出手,去抓宋酌青的胳膊,从柔顺的布料上慢慢滑下,碰到宋酌青不算温热却依然带着暖意的手,紧紧地握住。
她轻声道:“朝思,谢谢你。”
宓京的风起云涌实在令人目眩神迷。一无所有之时,便不惧失去。如今手中之物越来越多,心下反而患得患失。她固然想咬着牙坚持本心匪石不转,却也难免在自以为是的以退为进当中真真切切地做出了退步。朝臣们步步紧逼,世家们虎视眈眈,终于让她原本坚定不移的内心生出了几分得过且过的勉强。
她不否认自己从前并未将宋酌青真正放在眼里。他不过是个落魄世子罢了,既无甚政治手腕,又无甚军事才能。她原只将他做好用的棋子,也不求他有什么作用,只是放置的一步惹眼的闲棋,要他去搅弄风云。所有的亲近、信任、重视,在三分的真情之中,混杂了七分的算计。
但现在若问她这三分的真情从何而来?
或许当年宫城当中短短几语,她便已经知晓。宋酌青,他心中真心爱慕的是梅花高洁,于是耐得住苦寒,守得住寂寞,不攀附权贵,不爱慕虚荣。
当年他也曾孤身一人站在风雪之中,只为看一场花开。
宋酌青看了看自己被紧握着的手,只垂首恭谨道:“微臣分内之事,殿下不必言谢。”然后他慢慢从连城玉手中抽出手,退开两步拉开到君臣之间应有的距离。
连城玉领悟了他的意思。她转过身,历阶而上,越过金碧辉煌的龙椅,站在它的后面抚摸上面盘龙雕刻。
等到她真正能坐稳这个位置的时候,再分精力去考虑其他的事情吧。无论是说她自己,还是说宋朝思。毕竟他们二人之间,无论是怎样的关系,最先,最早,也永远都是君臣。关于这一点,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同时也都坚定不移。
连城玉指尖收回,双手背到身后,昂起头时宋酌青又看到他下巴处那颗小黑痣,看上去依旧是自信而不可一世的样子:“宋爱卿。”
宋酌青掀袍跪下,头深深叩下时面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微臣在。”
宫城中的雪已经差不多融化殆尽,梅花干枯的枝干下的泥土表面散落着依旧红艳的花瓣,仿佛是将熄灭又将重燃的零星火焰,酝酿着将来的故事。
终有一日,它们将全部被掩埋在泥土之中。在黑暗中再忍耐过不见天日的一段时光,最终又将全部的心血浇灌在另一些种子的身上,等它们破土而出,等它们含苞盛放。
转眼间又是草长莺飞,碧柳出妆。
春天到来了。
☆、独占第一香
“陛下,宋大人请求觐见。”
连城玉“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卷,随口道:“让他进来,嗯,你们都退下吧。朕与宋大人还有要事商议。”
正为她盘发的宫女正是自小服侍她的,名唤“朝酣”,此次返京也始终跟随她左右。或许是因为随侍日久,也学出了连城玉几分神韵,说话也直言不讳没什么忌讳,此时便有些为难地直截了当道:“陛下,距离登基大典不剩多少时间了。奴婢先为您将头发盘好,让宋大人稍候吧?”
连城玉却是轻笑一声道:“无妨,朕看你已经编得差不多了。宋爱卿手巧,劳他动动手费费神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朝酣露出有些怀疑的眼神。
看着宋酌青已经跨门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连城玉又笑着对宋酌青道:“如何?宋爱卿,这样的活计应当难不倒你吧?你可得点头应下,要不朝酣还不信任你呢。”
宋酌青一怔,随即含笑答了一声“是”。连城玉又使了个眼色,殿内的宫女便齐齐行礼“喏”了一声,依次低头垂首鱼贯而出。这下室内一时便只留下她与宋酌青两人。
“殿下想从谁先开刀?”宋酌青沉静下来,轻声问道,“臣已经将朝中每位官员事情都详细记下,随时供殿下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