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个子高,遮了谢亦桐视线,她从他身后探出去。
深夜笼罩,高山寂寂。
手电筒微弱的白光照亮了脚下野蛮乱生的山间荒草,荒草尽头一人多宽的粼粼小河——以及河面之上,不知为何从中断开的铁丝网,左右两端都耷拉着,像开了一扇门,锈迹斑斑,已很多年了。
断口足够一人穿过。
只要一跃而起,跨过微凉的月亮河,便将落足于一个与国内截然不同的地区。
艾什加拉。没有法律与秩序的荒蛮之地。
谢亦桐忽然说,“艾什加拉在中文里是音译。既然你懂得艾什加拉语,你知不知道‘艾什加拉’在他们自己的语言里是什么意思?”
“艾什加拉。”傅默呈把这名字又念了一遍,但,用的是那种几近消失的异域语言,语调奇特,很有一种未经开化的大自然的神秘感。然后,他说,“它的意思是,回归。”
“回归?”
“这个词很有意思,是艾什加拉语里为数不多的几十个动词之一。”
“怎么说?”
“在他们看来,很多事情都是‘回归’。树叶往地上掉,他们不说凋零,也不说掉落,而是说回归——树叶回归大地。屋檐下的冰棱在春天消融,他们不说融化,也不说消失,而是说回归——冰雪与带来冰雪的冬日都回归到辽阔的天地。食放坏了,他们不说腐烂,也不说变质,而是说回归——短暂的光鲜结束,食回归到原本样貌。人或野兽曝尸荒野,他们也不会说死去,而是说回归——生命终将归于死亡。”
“听上去,汉语里的很多词都被他们用这一个词替换掉了。”
“不算是替换。在他们眼里,他们并不是用同一个词指代了许多不同的事,而是这些事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是一回事。掉落、融化、变质、死亡,甚至,人日复一日变得衰老、一段漫长的友谊忽然破灭、某件事消失在记忆中再也想不起来……通通都是‘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