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为何对这个轮转轩印象不好,仿佛王朝气运也是团活物,被这轮转轩的主人主宰,可这茶馆偏偏做的全是好事,待百姓极好,乞丐可讨食,早晚赠茶水,还有几个彪形大汉行侠仗义,替弱小去恶霸家讨正义。
这种行事又迅猛又毫无道理,不分日夜拼命对大晋子民示好的行径简直就像是被人按脑袋逼着做事儿,不做马上就要掉脑袋。
有机会楚愿很愿意和这轮转轩的主人斗智斗勇一会儿,可惜他暂且没这个闲情雅致,加之这茶楼未曾犯事,他便不再多管闲事。
这会儿青年正斜倚着这玲珑茶楼的宽大木窗,头微倾侧望着茶馆牌匾下那一寸熙攘的空地,黑衣劲装利落勾勒出腰线,青丝从修长的脖颈垂到胸膛,遮挡住颈子上不能见人的玩意儿。
沈斐之端坐在这茶馆上房的禅椅上,向店小二要来一只铜勺、一盆净手水和一叠细碟,专心致志地在那儿用勺柄剥枇杷皮,拿仙剑的手改行和枇杷较劲。
楚愿见底下有个蓝衣大褂男子抬头望他,便从窗台上下来坐到沈斐之对面的座上,沈斐之分心抬眼看他的空当,和他相约的蓝衣大褂男子已到厢房外。
门未上锁,他的下属撩袍要跪,楚愿起身制止,方伸手要扶这人,这人眼珠一提,往楚愿后一看,哐当一声直接把头砸地上,变相拒绝了楚愿的搀扶。
他哪敢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叫皇上有一根手指碰他?照宫里传的,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爱卿请起。”楚愿把手收回来,无奈地坐回位上,沈斐之依旧低头剥皮,边上的细碟摞了几个剥得完整美观的枇杷果。
这人将手上落的灰抹在膝盖的衣袍上抹了两下,谨慎地作揖,起身拿眼先虚虚瞄一眼楚愿边上的人,再拱手道:“陛下,但请吩咐。”
两人约在茶馆为的是黄裕结党营私一事,这块地儿掩人耳目,且个把月前这位老先生不在朝堂的眼线人物便时常光顾此地,不会引人怀疑。
“老地方接应,几日后朝会找人参他几本,之后朕会将这些臣子接进宫里接待,加重守卫,对黄裕亮明朕的态度。”楚愿腰侧抵在木桌上,手肘随意放在桌沿,自然而然地看着面前的老先生。
老先生一点头,是明白的意思。
楚愿不疾不徐地说:“朝堂就缺那么几个敢说话的人。谏官上有老下有小,虽刚正不阿,却也怕黄裕位高权重,心狠手辣。我今气让你来便是要告知他们,他们的嘴不会被人捂住。今日不会,将来亦然。”
老先生默叹,抖抖石色长袖,面露惭愧:“陛下本不该遭受这般委屈,臣以为陛下还是趁早斩草除根,否则奸臣当道,治世将乱。”
青年提起嘴角微笑,右手捧起桌上的釉白青花瓷杯,杯中茶水已温,是沈斐之半柱香前沏好的,他啜饮一口,“朕知晓,爱卿莫要自责。”
老先生再拜,退去。
人刚走,沈斐之正打算放下勺子,那木门咯吱一响,顾沉绪抵着门缝一推,利索地钻进房内,嘴上还喊着:“陛下——陛下?”
沈斐之再度抓起勺子,掀起眼皮凉嗖嗖地剐一眼携着白毛拂尘的国师,楚愿缓慢眨眼,沈斐之便收回眼神,剥枇杷的皮剥的汁水横流,活像在慎刑司里掌刑。
顾沉绪脸部僵硬,无处安放的手去扶脑袋上的道冠,隽秀的脸仿佛要裂成几节瓦砾。
这人大步一跨往楚愿边上凑,两眼都住在楚愿身上似的,当边上没人,还很没规矩地越过礼数,不知天高地厚地凑近了帝王,故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陛下,事关王朝气运一事,臣近来夜观天象,那象征气运流转的北斗七星被一片乌云刻意笼罩,臣斗胆猜疑,那天上的神仙知晓你我想逆天改命的伎俩,不让臣瞧呢!”
顾沉绪惯用的梨花香纠缠着衣角向楚愿扑来,楚愿睁眼半仰下颌和弯腰靠近他的国师对视,黑白分明的眼珠一动不动,手撑起下巴,缓慢道:“那国师以为,乌云下我大晋又该何去何从?”
神仙和他作对?这事儿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按那些修仙之人清心寡欲,什么事儿都不掺和的性子,升仙之后也不该性情大变,变得多管闲事。
难道他碍着谁了?楚愿眉头紧锁。
“臣以为我朝气运该是往好了方向发展,前几日臣在监天阁时那七星亮如白昼,分明是吉象之兆。”顾沉绪摩挲自己的下巴,似有所察,侧脸瞥了眼冰冷如霜的皇后。
皇后低头做事,面无表情的脸和不情不愿的隐忍是沈斐之近日学会的头等大事。
他不知为何对这个轮转轩印象不好,仿佛王朝气运也是团活物,被这轮转轩的主人主宰,可这茶馆偏偏做的全是好事,待百姓极好,乞丐可讨食,早晚赠茶水,还有几个彪形大汉行侠仗义,替弱小去恶霸家讨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