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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裕环顾四周,心中苍凉,他爬起身面向楚愿,哀声道:“陛下,臣未曾——”

楚愿微微仰头,狭长的眼却是向下看的,他眼中有厌恶、好整以暇、玩味,唯独没有被背叛欺弄的愤怒,黄裕胸脯剧烈起伏,这只能说明陛下很早便将弹劾他的证据搜集清楚,否则不会情绪如此平和,今日也是早有预谋,演这么一出戏,就是设了个针对他的圈套,就等他往里头跳。

他跳得太好了,一跳一个准。

“你还真是劳朕挂心。另外,朕辗转反侧倒不为哪家姑娘,只为除佞臣以后快。”楚愿冷声道,三言拨两语便将黄裕纳妃之举辩驳回去,帝王锋芒毕露,常日里温和仁厚的眼都淬着寒冰,“黄裕,朕给你留这么多时日,你想明白了吗?”

帝王沉声问:“这天下,究竟是谁主沉浮?”

黄裕登时慌了,知道自己已于穷处,是无力回天了,忙跪趴在地上磕响头,哀求陛下网开一面,看在往日情分上放过自己的族人。

楚愿默不作声地看他几眼,厉声骂道,“混账!你族人的命是命,你们家祸害的黎民百姓的命便不是了?”

说罢,他靠回龙椅,深不见底的眸子最后看了一眼曾为他所用的左膀右臂,没什么表情地说:“拖出去,择日昭告天下再行刑。”

“陛下!冤枉……陛下!”

两个高大魁梧的禁军得令,一左一右将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阶下囚粗暴地拖出殿宇,三日前还奴颜屈膝的二人早看这黄裕不爽,见这人还在发疯,对视一眼,两脚踹人命门,直疼得黄裕冒冷汗不再挣扎。

人是被拖下去了。

位极人臣却落得如此田地,朝臣皆唏嘘不已,也知是黄裕自作孽不可活,现下都不敢再造次。

楚愿垂眸将玉扳指扣回修如竹节的左手指腹,入夏后换上的蚕丝衣轻薄,右手腕口处缠绕了几圈紫檀木佛珠,他麾下文人主张儒释道三家合流,各类饰物赠他不少,戴着也是养人得紧,这会儿收了怒意又是温仁君主。

“诸位还有事要禀么?”他抬头对朝臣微笑,引人一阵不寒而栗。

不说那剥皮之刑,光说那梳洗之刑便残忍至极,先将人烫熟,再用一柄三岔生生将人身上的肉梳下,两刑后便以不能称之为人,陛下还要昭告天下,估摸着是游街示众,要黄裕遗臭万年。

素以刚正不阿、清正廉洁著称的右相阮成德打破沉寂,“陛下,黄裕背信弃义,实乃小人,然子嗣一事他言之有理,臣还望陛下三思。”

楚愿深知他无法拒绝阮成德的进谏,他父皇在他这个年岁膝下已有三个儿女,储宫佳丽不说三千,三百也是有的,而他后宫内只有皇后一人并不现实,他要为大晋传宗接代,在朝臣乃至天下人心中,都是理所应当的。

他停顿半晌,揉着眉心神情疲惫:“户部差人去办,朕乏了,退朝吧。”

帝王窄瘦腰间系的方形玉佩中踱步的仙鹤随之停了动作,不动声色地朝玉佩表面伸脖子,黑涔的眼须臾眨了下,似乎想听明白外面的人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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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花苑。

遣走了被沈斐之拿刀架在脖子上还是死心不改要侍奉他的侍读,楚愿装作心情不佳的模样,路过殿门前吩咐御前侍卫不准跟来,顺带甩了侍卫几个眼风,彰显自己的不虞。

他抚着绯墙漫不经心地朝红墙碧瓦的房檐子上瞧了几眼,随即往后花苑甫一站定,沙尘微起,从殿宇上翻身下来一个身量颀长的劲装红衣男子,这男子曲膝匍匐跪他一跪,方起身要向他请安。

楚愿鬓边一撮墨发被男子的动作小幅度吹起,耳边细腻的肌肤白得晃眼,他食指放在唇前嘘声,因忧虑得而更显惊心动魄的眉眼染上几分无奈,“待会被皇后知道你入宫单独见我,你出去就难了。”

身着云锦飞鱼服的男子一怔,摩挲腰间佩戴的绣春刀,俊脸一白,又小声道:“嘉谨明白。”

他名为陈嘉谨,开春时便因能飞檐走壁,再加上武艺高强被陛下悄悄选进宫内,组成一支秘密暗卫,其实说是暗卫也不大准确,他们这一行人也无需保护陛下周全,反倒是潜行在个别官宦家中,在房梁上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再私下汇报给陛下。

他能力最强,上面一直派给他左相府的任务,汇报次数也最多,跟陛下相处世界因而也最多,再加上话题私密,每回两人说话都得避讳旁人,久而久之他便成了皇后的眼中钉,上回倒班来寻陛下,沿路碰见一个花贩手上的粉面芍药,一时兴起……便赠了陛下,于是便被皇后拎着后衣领面无表情地要带去慎刑司,所幸陛下半路拦截,他才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