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嗯?”

骆盛朝依旧闭着眼:“他经常这样吗?”

关赤说:“抑郁症发作,这样也有几年了。我有时候会撞上,不过大部分是谢医生处理的,只是戴少心脏的问题比较严重,有时候发作起来会引发急性心衰或者心悸,我就会来处理。”

骆盛朝紧了紧眼睑,抓着戴绪衣袖的手不住打了个颤:“可他挣扎得这么厉害……”

关赤苦笑了一声,没有向有知情权的人隐瞒:“今天已经算好的了,他估计还是下意识不想违抗你的意思,乖乖就把药含住了,之前经常含不住药,含上就吐出来,甚至我一伸手他就干呕。没办法,只能静脉注射,可他也不肯老老实实打针……谢医生就会协助我,给戴少用束缚带。”

骆盛朝一个哆嗦,无法想象戴绪竟会痛苦到失控成这样,沦落到要人绑缚着才能堪堪配合针剂打入。他从不觉得戴绪是个疯子,哪怕戴绪这几天已经几度在他面前发作,在他心里,戴绪依然是过去那个温和安静又温柔的少年。

是这世界带给戴绪的痛苦实在太沉重了,而不是戴绪想要向癫狂屈从。

他相信戴绪,因此也就更加心疼戴绪。

骆盛朝紧咬牙关,说不出话来。

关赤透过后视镜看到骆盛朝绷得脖子都有点发红了,略略垂眼一刻,口吻平静道:“盛朝……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你不用把戴少说的话太放在心上,他其实也只是捎带上你说的而已。”他显然也是听到了方才戴绪抑郁发作时责怪骆盛朝的言辞,“对他影响最深的,其实还是戴老板,我想,他如果心里有埋怨,多数也是对着戴老板的。”

关赤将车徐徐开入戴绪在国内居住的公寓区,说话也不紧不慢,安慰的意思很明显,却又让人觉得并不生硬:“谢医生曾经跟我说过,家人和爱人、朋友对一个人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家人和他相处的时间最长、最了解他,而他也是自从降生就和家人有了感情上的往来,这种身份和联系时一生都无法洗刷和丢弃的。所以家人也最能掌控他,最能轻易地伤害到他。”

“在戴少知道自己不是戴老板的亲生子之前……我想他也想过得到戴老板的关爱和亲近吧。”关赤深深地说,“什么事情如果有了期待,之后受到的伤害也就会更加严重些。”

一句话,适用于戴绪对戴建文,反过来也一样,也适用于戴绪对骆盛朝,可能也适用于更多的人。

骆盛朝承认关赤说的是对的,可这并不能算是什么安慰。不论是戴绪心里埋着那么多、那么多的伤,还是戴绪甚至不允许自己埋怨别人,都让骆盛朝为之心痛不已。

他曾经遇到的是一个断臂的维纳斯,可如今酸涩的雨滚滚地下,他已经看不清维纳斯的样子。他仍觉得那些优雅的线条美得如初,可恪于律己的维纳斯已经丧失了对自己的定位。

堕落的神认为自己如今连庶人都不如,可信徒却不知道如何向神明诉说自己的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