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儿子一脸认真,李茂贤将纸包接了过去。
他伤的是右手,左手上药肯定不得劲,陈氏想要帮一把,俩人拉来扯去,不知道怎么的,纸包一下掉了,药粉撒了一地。
“你今天是咋回事?”陈氏生气了,“好几个人找你,你非先去韩老七他们家!那么个懒蛋玩意,咱家有活这几天连他一个影子都没看到,他想要做东西了,你去帮忙亲自干活不说,手伤到了他都不来说一声的。”
若是平时,李茂贤并不怎么理会陈氏的抱怨,今天许是心里烦了,皱眉道:“他是懒了点,人不错,他家有事我才帮一把,受伤也是我不小心,你可别赖人家。”
陈氏是个勤快人,最看不上那些懒的,听李茂贤说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甩手就走了。
李茂贤在原地站了半天,叹了口气,蹲下身,想要看看能不能再收回一些药粉,发现撒的到处都是,只能作罢。
吃饭的时候,陈氏放碗的动静明显比平时大,李茂贤一直垂着眼睛。
吃完饭,李茂贤想要去场院,陈氏没拦住,红了眼眶,这次更多的是心疼。
李青文有些无措,姜氏凑过来,道:“仔儿,我去劝劝娘,爹好像有什么心事,你去去问问,他不爱跟我们说什么,有事总闷在心里。”
李青文出门,李青宏也不做声的跟了上去,后场还是没风,这时间村里人几乎都在地里抢收,场院只有李茂贤一个人。
“爹,手还疼吗?”李茂贤探头断掉指甲后粉嫩的肉,心里一揪一揪的。
“不疼,这都不算事,不流血就好了。”李茂贤丝毫不以为然。
“爹,你还是小心些,娘都心疼坏了,要不也不会跟你着急……”
“你嫂子叫你来的吧。”李茂贤笑了一下。
李青文点头,老实的道:“嫂子说你好像有心事……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了吗,爹?”
看着小儿子清澈的眼睛,李茂贤顿了一下,道:“刚才你郭大叔说,想要把做高粱糖稀的法子上报给官府,一来是想要给爹求个赏钱,二来看看能不能减免今年村里的秋差钱,爹一直在寻思这事。”
所谓的秋差钱,是柳山县杂税的一种,去年新县太爷刚上任时下令开征的新税,第一年每家每户出二十几文,今年说是要涨到三十五文。
收秋粮的时候,衙门的衙役会到各个村子查粮收钱,不能按时缴纳的,整个村子的秋粮官府都不收,即便晚一阵子补齐税钱,村里人亲自拉粮食去百里之外专门的地方交粮,在那里还要被衙役再次刁难。
去年,有几个村子没有缴全,不但被罚,还受了很多罪,到现在,提到这个秋差钱,柳山县的农户都会一个激灵。
“爹,能拿赏钱又能免税不是好事吗,这有啥发愁的?”一直没说话的李青宏忍不住插嘴道。
李茂贤深深的叹了口气,“你们可能不知道,做出高粱糖稀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我们北方多以高粱为主,一亩地能出那么多糖,几万亩,几十万亩是不敢想的。高粱产粮高,又能得那么多糖,地方县令若是报到朝廷,大概算的上一份大大的功绩。”
李青文有点懂了,“爹是不想让县令领这份功劳?”
李茂贤点头,“仔儿说的没错。我们柳山县的知县是个贪官小人,鱼肉百姓,肆虐乡邻,爹虽是个升斗小民,却不愿给这样的狗官做上马凳。他一心钻营往上爬,为了功绩不择手段,一边加税盘剥百姓,一边悬赏银两要人献策,我不想要那黑心钱,也万万不愿把这功劳送给他,可秋差钱也着实让村里人为难。”
三十五文钱对于很多农家来说不算少了,而且这一年的税也不单单只有这一个。
李茂贤不想让贪官得到政绩添彩,也不想村里人为税钱掏空口袋,所以才会这般作难。
半晌,李青文突然开口问道:“爹,我秦大伯是在离县做县丞吧?”
李茂贤怔了一下,点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甜杆高粱就是爹从离县带回来的是吧。”李青文道:“爹可以把高粱糖稀的事情尽快告诉给秦大伯,把这份功劳记抢先记在他身上,这样别人就占不到便宜了。”
只一句话,李茂贤登时豁然开朗,“对,对!仔儿,你这个主意不错,爹本来也要写信给你秦大伯的,他们那里都种的是甜杆高粱啊!”
李茂贤脚步急急想要回家写信,李青文跟在后面,道:“爹,秋差钱的事情你也不用太忧心。咱村今年种了十几亩甜杆高粱,那些糖稀不是都给咱家吗,咱们可以用这些糖稀做山楂卷和沙琪玛拿去卖,得的银钱借给家里实在困难的抵税。这税当然不白给,让他们明年用高粱杆、糖稀或是钱还给咱,今年就先应应急。”
看着小儿子一脸认真,李茂贤将纸包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