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冰河 周远廉 1239 字 2个月前

一声凄厉的哭叫,从船尾响起。

“这下死定了!呜呜……”这是船夫。

接着是另一个船夫的号啕:“我不想冻死!”

这条船是领头的,他们一哭叫,后面那些船的船夫也跟着哭叫起来。

所有这些船夫,最明白自己的处境。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们还会奋力驾船,安抚考生。但现在他们比谁都清楚,一切都没用了。

结了冰的河,变成了一片青白色,不再有任何动静。河面一下子变得很宽,泛着阴森的光,伸到河岸。这里的河岸都是石灰岩的悬崖,崖顶是烟雾般的枯枝。远近前后,上下左右,全都失去了最后一丝活气。

好像并不恐怖,却又恐怖极了。一长列不能动弹的船只传出船夫们的尖声哭叫,使恐怖变成绝望。不仅是他们绝望,连山,连树,连鸟,连鱼,也都绝望了。

感知灾难是一种能力,在这方面,文人特别低能。但是,文人又最容易被感染。第一条船上的考生显然是被满江船夫的哭叫声感染了,便哭出了声。从一人到两人,其他人也憋不住了,一起哭。任何哭声都有一种天然的比赛机制,于是一声强过一声,很快就到了“撕肝裂胆”的地步。

又加入了喊叫。考生们在喊叫中既丢失了官话也丢失了成语,只剩下了最土俚的方言,直着嗓子干嚎。

“妈妈,我的手冻僵了,脚也冻僵了,浑身都僵了,怎么办?”

“爸爸,你来收尸时要记得,第三个船桩下坐着的就是我!”

“妈妈,我们家姓董,外公恰恰给我起了个单名叫疆,结果,真冻僵了吧!”

“爸爸,你说平生最爱的诗句是‘铁马冰河入梦来’,这下可好,铁马没见到,冰河真来了!”

……

声音越来越乱,从哭喊变成了哭诉,向父母倾诉着最后的话。

这时,船舱的一角,传来近似咳嗽的声音,浑厚而响亮,显然是来阻止哭声的。

再响的哭声,也阻止不了其他哭声。只有一种毫无哭意的声音才能阻止,因为它来自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