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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周怀若觉得很是恍惚,很难将眼前这个温柔内敛的男人和八年前她费尽心思暗恋的高傲少年联系起来。但怎么说呢?那不是一种幻灭感,而是认识到内里的他的灵魂之后,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更想靠近、更想依赖他的安全感。

此时值班医生终于现身,庄鹤鸣无言地退到旁边去。

循例做了个初步的检查,医生的判断与庄鹤鸣早前所想无异,便先给她开了些消炎止痛的针水。药剂起效后周怀若总算没那么难受了,只觉睡意浓重,困得眼皮打架却怎么都不敢入睡。一直坐在床边的庄鹤鸣看她这副模样,觉得好生可爱,观察小动物一般看了一小会儿,正要开口安慰她时,她伸手握住了他的一根食指。

“我害怕……”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好害怕……你不要丢下我自己回家去……”她昏昏欲睡地喃喃道,“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要第一个看到你……”

心已经软得一塌糊涂,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对周怀若这种从细枝末节中表现出来的依赖毫无抵抗能力,但开口时还是嘴硬,存心打趣她道:“你睡大觉,我守夜?你剥削起人来真是不手软。”

周怀若还想再说点什么劝服他,闭眼想了几秒,话没想出来,意识却瞬间被睡意吞没。

天色微明时,周怀若意识回笼,朦胧间看到的还是病房里白得冰凉的灯光,输液的左手臂有些凉,手腕处却出奇地暖。她睁眼仔细一看,一只骨节分明的漂亮大手正覆在手腕上,似是在帮她暖手,再抬眼,看到坐在床边垂眸看报的庄鹤鸣。

见她醒了,他竟没有收回手的意思,只是相当平淡地扫了一眼,手掌又往她更凉的手肘处移了移,问:“醒了?还难受吗?”

她摇摇头。

“渴吗?”

她是想点头的,但又怕他起身离开,便忍了下来,装作又困又累般侧过身,右手自然而然地找着机会牵住他帮她暖手臂的几根手指。心头微跳,他手掌微动时周怀若生怕他是要将手缩回,却不想他只是换了个方向,转动掌心轻而易举地将她整只右手握住,还低声嘀咕道:“这只手不是放在被子里吗?还这么凉。”

那一刻,窗外的天将亮未亮,云薄得像玲珑瓷坯,晨鸟迎着熹微的阳光舒展羽翼,世界全然浸在一种薄纱般轻柔的青黛色里,温柔得不像话。亮得刺眼的白炽灯下,她知道偌大世间有无数人正蓄意窥探她的生活,同时也笃定地知道,有一个人自始至终地站在她身边,有一颗心悄无声息地,正在与她靠近。

(2)

周怀若打完吊瓶后就出院回家了,取药时看着红彤彤发票上印着的花费总额,心疼得她嗷嗷直叫。

医嘱交代要忌口兼静养,静养好说,她现在就一无业游民,游手好闲地躺在床上是她唯一有能力做的事,再加上庄鹤鸣强迫症般的执行力,周怀若在香舍“静养了”一天之后,感觉自己已经得到充分的重造,进化为人床一体的新物种了。

小龚从漫展回来,和陈立元一前一后地来探望她。此时她正躺在床上刷短视频,庄鹤鸣在二楼准备午餐,隐约听得见他们几个说话的声音。小龚穿着一身相当浮夸的动漫人物服装冲进来时,周怀若险些以为自己房间接通了某个异次元的虫洞,视觉效果可谓震撼人心。

小龚十分忧愁地扑向她,哀哀道:“我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我哥,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好好照顾你,这下好了,直接照顾到床上了……”

周怀若说:“把一件正常的事儿说得诡异离奇是你们家的家族遗传吗?”

小龚歪了歪脑袋,问:“啥意思?我哥也说过类似的话?”

周怀若皱眉苦思一会儿,给出个中肯答案:“也不能说很类似吧。”

小龚讶异道:“难道说他直接表白啦?”

周怀若的脸立马红了,紧张地发出四连问:“表白?跟我?为什么?你怎么会这么想?”

小龚察觉到不对劲,眯着眼睛打量了周怀若一会儿,摸摸下巴道:“唔……怎么说呢……”寻思半天,终于决定把心里的秘密爆出来,语气神秘兮兮地问,“你知道我哥暗恋过一个人吧?”

周怀若没想到是她会这样问,愣在原地,心头狂跳。她只知道自己有个暗恋的人,至于庄鹤鸣,无论是暗恋过还是正在暗恋着,她都没那个通天神力能够打探出这种消息。于是她只能老实地摇头,引导小龚说下去:“是吗?”

“也挺久之前了……不过要不是那个人,我会一直以为我哥就是那种在超市杀了三十年鱼,一颗心和手里的刀一样,冰冷坚硬到谁都无法撼动……”

那一刻周怀若觉得很是恍惚,很难将眼前这个温柔内敛的男人和八年前她费尽心思暗恋的高傲少年联系起来。但怎么说呢?那不是一种幻灭感,而是认识到内里的他的灵魂之后,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更想靠近、更想依赖他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