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文澜猛地惊醒,然后,撞入一双黑沉的眼睛里。
文澜眨了眨眼皮,感觉自己一开始看到的不是他这带着笑意的眼,而是很黑沉,像海洋深处一样难以诉说的眼睛,但是他忽然变了样子,像起了一点点暗流,徐徐涌起一阵笑意来。
文澜不是不喜欢他的笑意,而是内心深处觉得,黑得深不见底眼神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然而,在铁塔的诱惑前,文澜很快将心底的遗憾抹去,她揉了揉眼睛,“什么……到了?”
头等舱空间门宽阔。
霍岩将她起身掉落的毯子捡起,一手撑在自己外侧的扶手上,一手搭在她的上面,笑了笑,“你看啊。”
文澜睡得可能有些迷糊,揉完眼睛后,一手随便放下,感觉是落到了他的手背,她没有多想的就去看舷窗外面,这时却有个清晰的感受,霍岩翻过手,抓了她一下,类似托的那种分量,可很亲密,五指指腹,每个部分都从她掌心掌背的皮肤撩过。
转瞬即逝。
她扪心自问,小时候她和他除了各自部位没有接触过,其他哪里没有了解?
暗暗喟叹一声,长大真是界限的开始……
“霍岩,我看到了……”脑袋清醒到足够,文澜才看清了外面景色。
飞机正在掠过巴黎上空。
白天。视线极佳。
蜿蜒的塞纳河首先映入眼底,沿河遍布古典建筑,没有高楼阻挡,视野尽情放去,没一瞬就看到塞纳河畔最高的建筑、埃菲尔铁塔。
小巧可爱的一只,像一只小积木。
只因飞机还是太高了,还未下降。
头等舱的乘客几乎都将脑袋探着往下看、寻找埃菲尔铁塔,像第一次来巴黎。
“留学时来过吗?”霍岩清冽的声音,回响。
文澜望着底下的城市景象,笑着,“留学后,没有和你来过。”
小时候两人就去过卢浮宫,何永诗更是法语专业的高材生,受其影响,两人对巴黎了如指掌。
几乎不用问,文澜就知道他,这几年应该也来过巴黎。
只不过,不是和她一起来。
在婚礼现场,霍岩忽然邀请她一同前往巴黎,文澜本来打算直接去撒丁岛观看自由潜赛,但是霍岩明明也要去撒丁岛,但他没有说,而是提议一起去巴黎。
他想请她在巴黎吃一顿晚餐。
文澜当然欣然答应。能和他一起圆少时的梦,使得这顿晚餐就更加有意义。
这个意义重要到,两人心照不宣。文澜甚至愿意为此,向西蒙曲折表示,自己来巴黎是办点事,而半点不提,是只和霍岩吃晚餐而言。
为了这顿晚餐,她和霍岩都愿意“折腾”,先飞几个小时来巴黎,然后明天再花好几个小时返回到意大利南部。西蒙说的没错,是“折腾”,可他们都愿意。
并且悄悄地,不告诉双方以外的第三个人。
像小时候的无数次游戏,只有彼此。
……
下了飞机后,霍岩问她需不需要去酒店休息。
文澜直接拒绝。
他们两人都轻装上阵,行李都只是各自的一个手包,酒店的车来后,霍岩将两人行李放了进去,接着,就和她一起去埃菲尔铁塔。
埃菲尔在飞机上看着渺小,真到了地面,那是一座非常巨大的建筑,是塞纳河畔的最高点。
两人先从圣母院登船,沿河下行,依次经过市政厅、卢浮宫、奥赛博物馆,接着再来到杜伊勒里公园,再往前面就是协和广场的摩天轮和方尖碑,继续往前,就需要转弯了,进入亚历山大三世桥。
一看见这座古老而辉煌的大桥,铁塔的身影就近在眼前了。
“我真没做坐船看过。”文澜兴奋极了,不断向身边男人诉说自己的感受。
完全像第一次来的模样。
当船离铁塔越来越近,塔的身影由一开始的细长,到后来的像个钢铁巨兽,文澜的表情完全被“震慑”住。
她好怕、铁塔的四只“大脚”会将游船踩翻。
霍岩偶尔应她,更多时候是倾听。
下船时,他牵着她走下船。
铁塔底下有很多吃饭、喝下午茶的地方。
上岸后,两人找了一个地方喝下午茶。
文澜一开始的兴奋渐渐稳住。
霍岩提起莫泊桑。
为了纪念法国大革命一百周年,1886年,法国人提出建立一座举世瞩目的伟大建筑。但在当时,埃菲尔铁塔的设计遭受了莫大的阻力,巴黎人很不欢迎这座庞然大物。认为它是“工业怪物”。
巴黎各界多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共同起草一份抗议书,要求停止埃菲尔铁塔的建设。
“当时莫泊桑扬言,有巴黎铁塔就没有他,他会离开这座城市。”霍岩单手指抵在下颚,身姿悠然地靠在椅背,“可后来,他常常在你坐得这张椅子上吃饭、喝下午茶,还说,只有这里才看不到那座破烂的铁塔。”
“哈哈哈。”对于那位后来变卦,成为口是心非的大文学家,文澜表示钦佩,“他可真风趣。”
霍岩“嗯”了声,笑。
文澜皱眉,“你确定他坐的是我这张椅子吗?”
霍岩抬起梅森的茶杯,失笑,“不确定。”
文澜“哼”了一声,“你真讨厌。”
“讨厌吗?”放下茶杯,霍岩眼神认真地望她。
文澜摇摇手,一句“我也不确定”就把这个话题叉过了。
整顿下午茶都懒洋洋,聊得话题也从莫泊桑扯到大仲马,再扯到铁塔的设计师埃菲尔、立在入口的铜像。
“霍岩,我还想去圣心大教堂门口看一看铁塔,”文澜高兴地提议,“你还有体力吧?”
圣心大教堂是巴黎的最高点,在蒙马特高地上,教堂门前的广场是整座城市的最佳观景台。自然看埃菲尔铁塔也是得心应手。
霍岩哪会不同意。
他能为请她吃一顿晚餐,从意大利飞到法国,而此时只是从铁塔广场,去了一个圣心大教堂的距离而已。
文澜的问话也是白问,纯粹是和他斗的玩。
霍岩不仅有体力,还比她有体力的多。
文澜毕竟从早上就开始从意大利中部折腾到南部,又跳了几场舞,接着又飞来巴黎,要不是在飞机上补眠,她早没有精力活蹦乱跳了。
圣心大教堂前的广场,是最佳点。
两人上去后,向西看,寻找了大半天,才从密密麻麻的树枝后头找到铁塔的影子。
整座城市都展现在眼前,而铁塔是最高的。从这边看过去,细细的,纤瘦的一只,甚至和树干差不多细。
“我忘了,”文澜忽然迎着坠落下去的暮色,遗憾说,“我们该去博物馆看一圈。铁塔以后再看。”
霍岩失笑,“又不是不来了。不用着急。”
“可是我想听你讲《蒙娜丽莎》《约翰福音》《最后的审判》……”她回过身,背着光影,笑看他,“哪怕上一次去卢浮宫时,你骗我说《蒙娜丽莎》是复制品,我也很想听你在里面胡说八道。”
“不是胡说八道。”霍岩露出为难的笑意,“卢浮宫确实有用复制品代替真品展览的习惯。”
“可你就是喜欢逗我,那天展览的明明是真品,你也说了是真品,可你就是要逗我。”
文澜哼了一声,继续抨击,“你也承认吧,有时候你不跟我说真话。模棱两可,要我辨,要我认。”
霍岩眼睛几不可察的眯了一瞬,很快重新染起笑意,他身长玉立的模样,在圣心大教堂外的晚风里,稍稍朝她抱歉的口吻,“是有些讨厌。对不起。”
“哼。”文澜从前没发现自己这么喜欢哼,和他在海市重逢后,她经常哼,包括网络联系时。
此时,面对面,她也没有觉得这样会让她看上去尴尬还是做作,她身心都很自然放松、舒服,霍岩也应该不敢讨厌的。
她笑了,故作了一会儿他的确过分、需要反省的样子,马上就好了。
重新漾起笑意,“算原谅你了,但你以后不可以这样。”
“文文你知道吗,在巴黎有一个魔咒,人人都避免不了。”他好像又开始了,那种和煦无害又温柔的眼神,像是有蛊惑力,不自觉就让文澜心静下来。
文澜这回倒是警惕,她“嗯”地应一声,勇敢挑眉,让他继续说。
霍岩笑了笑,得到同意才继续,很认真,“任何人身在巴黎,总会下意识地搜寻铁塔的身影,无论街头巷尾,还是高楼大厦能看见窗户的地方,人们总不自觉寻找它,这在巴黎,人们称之为“铁塔魔咒”。”
“我知道,铁塔魔咒。”文澜点头笑,“因为铁塔太著名,也太显眼,在哪里都能看到它,而且各个地方看到的大小都不一样,很有趣。人们喜欢它,有时候也把它当做路标。”
霍岩点点头,意思是她说得对。
他又问,“那你知道,今天下午到达巴黎后,你整个人多么活蹦乱跳,我有多担心你走丢吗?”
“你不是没跟丢吗?”文澜皱起眉,觉得他这关子卖得有点长了,但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啊,她愿意听他说。
霍岩突然看着她就笑了。很开怀地,甚至还摇了摇头。
“霍岩!”文澜觉得自己太信任他了,以至于让自己看上去有点傻。她对他甚至关心到,他可能会被学姐“欺负”——艺术圈的女人是多么“如狼似虎”,他肯定会吃亏的!
现在看,他根本就不会答应学姐!
就连小时候,文澜多次要求他做自己的裸`模,彼此关系好成那样,他都不轻易答应呢。
白担心了。
文澜恼得上前又捶他胳膊,“你又逗我!”
“没有。”这次霍岩没让她得逞,一次就扣住了她手腕,然后轻揉了下,低音回应,“我是说,你也像铁塔,时时刻刻吸引我关注你,所以对我而言……我是中了文澜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