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常辉霖回到坑底,这下面已经被重物压的坍缩了不少,但常辉霖还是能感觉到来自于某处的联系,他闭眼一路摸过去,期间不时有落物砸下,看的琥珀心惊肉跳。

终于在某个角落,手微微下陷,常辉霖睁眼打开探照灯,黑暗中一抹突兀的白光照亮这水底颓败的乱象,他用匕首往下挖,很快就碰到了一个硬物,围着那重无旋转一圈,才把东西挖出来。

是一个大缸。

常辉霖瞳光闪了闪,打开大缸上的盖子,盖子很重,中途他差点被压倒在地,稍稍喘了口气,咽下血气,才成功打开。

里面的东西隐藏在大缸里,看不清,常辉霖伸手进去,却碰到了一个软软的触感,他捞起来才发现是个兔子玩偶。

在水下泡了太久,许多丝线已经泡裂,棉絮露了出来,灯光下看起来依旧很新,像是常辉霖在幻境里看见的样子。

他鲜少地愣了一下。

兔子玩偶在他手里随着水波晃了晃,一个金属色的东西从棉絮里掉了出来,要不是有探照灯照着,否则根本看不清。

常辉霖伸手接住,果不其然是最后一片【光羽】。

随着他接触【光羽】,地底的塌陷几乎是呈几何式地增长,常辉霖解开指尖的布条,硬生生挤出几滴血,那几滴血像是一瞬间有了生命力,尽数往【光羽】上附去。

连接如有实在,彻底加强。

这样就够了,不能太过,否则彻底吸收就可能出不去了。

常辉霖眼前发白,他摇摇晃晃地支撑住自己,光羽轻飘飘地落到他的耳畔,找到了舒服的位置一般,从根部延伸出无形的丝线,连接在了他的耳垂,定下后就不动了,真真切切如同死物一样随着水动荡。

[霖霖!霖霖!霖霖!]

琥珀的声音似乎远在天边,耳鼓膜一阵轰鸣,常辉霖咬下舌尖,逼出一丝清晰:“琥珀,把我调整到假死状态。”

琥珀当然照做,它正兵荒马乱地操作着,临要按下最后一个键时,抬头却突然看见了什么,整个统被震地愣在原地,最后好不容易也只从嗓子眼挤出一个:[咦?]

常辉霖的视线里,水流是破碎而杂乱的,肺腑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抓握,呼吸都是痛苦,某一刻他忽然看见了一双蓝色的眼睛,那似乎是一望无际的蓝海,温柔静谧,尽管它的主人脾气并没有多好。

“姐姐……”

看不清面容的少女像是被他逗笑了,凑近弯唇讲了些什么,然后忽然起身,轻轻地把他往后一推,常辉霖就如同从高崖上一落而下,朦胧的景象破碎开的刹那,他看见一只向他伸来的手,紧紧捞住他的腰。

再剩下的,就归于了黑暗。

海面上,救援队正井然有序地展开救援,突然,有个人脸色一变:“不好!”

正拉寂藤寻兮上船的搜救员叹气:“怎么啦——?”

“太宰大人不见了!”大喊“不好”的那人神色慌慌张张:“不会又是想一出没一出跳下去自杀了吧!?”

“嘶,”另外一人沉默了一下,摸了摸下巴,“还真有可能。”

摸完下巴后他一摊手,“那我也没有办法啊,他跳就跳吧,我难道还要下去捞一个死尸吗?”

“可是……组长,”搜救员一脸欲哭无泪:“他这个月还没给咱们结工资啊……还有上个月,上上个月……”

淡定脸的特别小组组长终于破防,他捧住脸,痛苦地龇牙咧嘴,发出一声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哀嚎:“呃啊啊啊——那个混蛋——!!”

“组长,大事不好了!”从舱室内又慌慌张张跑出来一个刀疤脸大汉。

组长咬牙切齿:“你最好真的有事,说。”

“我们刚捞上来的那个橙发小伙一醒来就闹着要下水,说下面还有人,我跟他说我们会安排人下去营救他也不听……”

搜救员指了指自己被打了一拳的脸:“你看,我脸都被打青了qaq。”

组长呼出一口气,用沾了海水和汗水的粗糙大手一抹脸上的碎发,露出下面那张标准的硬汉脸,皮笑肉不笑:“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他说完,点了个人过来看着寂藤寻兮,自己先转身进了舱室,一身低气压。

舱室里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最后组长走了出来,就是身上不可避免地挂了彩,用毛巾擦了擦嘴角的瘀血,沉默片刻,问组员:“现在小孩都这么猛了吗?”

“不不不,组长大人您只是顾忌他是伤患,没有下狠手。”被问到的组员肩膀一抖,连忙恭维自家老大。

组长砸吧了下嘴,啧了声:“油嘴滑舌。”

想了想,还是不爽,抬脚踹向对方屁股:“还不去救人!?”

“啊是是是……”

搜救员心里不停吐槽,面上还是听话地去工作了。

舱室内,中原中也躺在简易搭建的救生单上,听着外面的对话,双眼无光。

身体很痛,脑袋很疼,但与之相比更难以忍受的,是心上寂寥的坟墓。

他看着舱内的天花板,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不久前太宰治来到他跟前说过的话。

“为什么被救上来的人是你呢?”

黑发青年歪了歪头,像真的只是单纯的不解,但他压在舌下的恶意却不加隐藏。

“我当时帮你回到霖身边,可不是为了让你把霖留下垫底的啊。

中原中也如遭雷劈,他眼睛深处的某种信念正一点点动摇:“不,我没有……常辉说过,他会回来的。”

太宰治发出短促地嗤笑,用怜悯而厌恶的眼神看着他:“果然是蛞蝓才能有的脑容量,霖啊,可从来都没想活着离开这里。”

“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吧?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浑身的肌肉紧绷,肩脊上的裂口又冒出新的血液,染湿了白色纱布。

他目光空旷,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我相信他。”

别人越是哪里痛,太宰治偏偏喜欢戳哪里,他维持着高高在上而冰凉的笑:“如果霖真的死在了暗无天日的水底,那么,”

青年弯下腰,用憎恶地声音道:“你就是杀人凶手,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瞳孔猛地一缩,他上翻泛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太宰治:“他不会死。”

“他不会死。”

不知道是在说服谁,他又一字一句地重复。

“他当然不会死。”

太宰治接过下属递过来的潜水服,恢复了冷淡的神情。

“我会把他救回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和他一起赴死。”

太宰治转过身,说这话时语气里有不容错视的轻松笑意。

就好像,他并不是要去海底高危坍缩区救一个基本上救不上来的人,而是赶着参加恋人的甜蜜约会。

说来奇怪又可笑,一个已心存死志的人进入一个随时会丧命的区域,石块却像是长了眼一般不往他身上砸,太宰治安全地到达了最底端。

他知道常辉霖一定在这里,因为这里有少年想要的东西,如果换作是他,在离开的时候也最有可能来到这里把东西一并带走。

太宰治透过层层的水幕,一眼就看见了水底直直照射出来的白光,在这一切都慢下来的光中,不停擦过的石块投下或是巨大或是渺小的黑影,就像是飞速流动转走的幻灯片,黑白在他眼中快速交换,太宰治却只看得见参差黑白之外正不断下坠的少年。

纠其根本,他还是那个双黑之一,体力和耐力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所以把轻飘飘的少年抱进怀里格外轻松。

太宰治取下彼此的面罩,亲昵地凑上去,将唇齿间的氧气尽数渡过去,与之相伴的是舌尖卷着的浅蓝色小球。

常辉霖在浅度窒息中,身体察觉到氧气的进入,自然会挣扎着汲取更多。

太宰治从鼻尖溢出一声轻笑,重新带好了两人的面罩,把常辉霖几乎已经空了的氧气瓶丢掉,转而接到自己的氧气瓶另一个接口上。

“你彻彻底底被我抓住了,霖酱”

他贴近了常少年的脖颈,吐息甜腻,眼底蕴着鸢色,如同荒芜的原野骤然开出玫瑰。

时间倒回半个月前。

孤鸟廖廖,黑色的尾羽划过灰色天空,倏而消失在阴云之间。

太宰治拢了拢蓬松柔软的围巾,包裹住下颌,冬日的气温太低,就算是从织物缝隙中呼出的热气,都转瞬变成蒙蒙的白,不受控制地向着天空飘散。

冬天了,万物寂寥。

手指触碰到一层布料之隔的枪,那冷硬的杀器被体温捂热,竟要比指尖的温度还要热上几分。

霖不在旁边,真无聊啊。

太宰治的瞳孔反射着面前破败杂乱的建筑,却荒芜的如同原野上越飞越远的风筝,一不小心那根维系的线断了,风筝就要飞走了。

这里是擂钵街,横滨臭名昭著的贫民窟,烧,杀,抢,掠,在这片土地生活的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就是寻找隐蔽生存之地的犯罪分子。

但太宰治身边却几乎没什么人,按理来说像他这样看起来病弱无害的青年,在这种地方就是下一秒被劫财的的天赐良貌。

可并没有,这里的人似乎都有意识地避开了这里。

如果将视野不断拉远,就能看见杂乱的地面建筑之间,以太宰治待的地方为中心,周围一圈都没有人,他们都聪明地选择了绕路。

太宰治来到这里,消息自然是对外保密的,所以这些人躲着的当然不是他,而是他背后房子中的某个人。

背后传来枪响,然后是座椅夹带着重物跌倒撞到什么的声音。

太宰治终于慢悠悠地回神,他走进那扇破旧的门内,入目就是一片狼藉。

黑衣人半躬身:“太宰大人,已经解决了。”

太宰治的目光在他身上绕了一圈,就放在了地上昏迷不醒的人。

——末广铁肠。

“喔……真是厉害啊。”

太宰治毫无情绪起伏的拊掌赞叹:“他们派你来,果然是聪明的选择呢。”

“您谬赞了。”

黑衣人不为所动,黑色墨镜下双眼泛着无机质的光,如果不是他胸口有正常的起伏,他就像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还请您依照指示,将坂口先生说服。”

太宰治耸肩,从他身边走过,进入里间。

里面要比外面看起来好上太多,窗帘没拉开,房内的光线却并不压抑,隐隐绰绰的黄色碎光从墙角的落地灯中射出,铺满了整个房间。

灯旁坐着个人,庞然身躯投下断片了似的阴影。

他身边的仪器伴随着蓝光不断发出滴滴滴的声音,是这个房间唯一可以称得上“吵闹”的声音。

太宰治却打破了这样的静谧:“好久不见,坂口先生。”

轮椅上坐着的人垂着头,一言不发,显示屏上也没有任何字句。

太宰治没有一点身为闯入者的觉悟,他自顾自坐到另一个椅子上,靠着背椅,发表一些莫名其妙的吐槽:“你就不能藏的更好点吗,身为一个在逃犯,居然还放任末广闯出名头,被找到真的有点活该欸……”

“要不是前对接司令力保你,你估计早就被抓回来了吧。”

轮椅上的人终于缓慢地有了动作,他身边的蓝色显示屏闪了闪:[高桥……怎么样了。]

“啊,他呀,他和你现在的处境差不多,”太宰治歪头,状似思考,“毕竟他也是亲历的老人了,既然你跑了,怎么想他都该是最合适的了吧?”

“不过那些异能源只能从你身上拿,既然有人愿意做这种苦差事乐意转换,我就只要把你带回去就行了。”

“或者,你想让高桥再重新压缩一次新的?这样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他没有你的能力,应该做到一半就会——嘣!”

太宰治合十的手掌猛地分开,眼里分明没有笑意,冷的像玫瑰从中最深最深的阴翳。

“炸了吧。”

坂口沉默良久,然后缓缓抬手摘了面罩,露出那张被肉挤扭曲的五官:“你在威胁我。”

不知道是因为他损毁的嗓子还是情绪,他的声音疲惫又缓慢,像是丛林中的母兽围着掉进陷阱里的幼崽打转,猎人在接近,它却无可奈何。

太宰治微微笑了起来,他就连笑都带着一抹干尸般的晦暗,泛白的唇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是呀。”

坂口一柳看着眼前这个小辈,他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青年已存死志,就是不知道还依存着什么继续行尸走肉地活着。

“我见过很多人,但你一定是我见过最可悲,也最恐怖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