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轮椅被黑衣人推走之前,他这么对这个小辈说道。

“你在恐惧着什么,而人类恐惧的大多来源,就是自己的懦弱。”

坂口一柳是一个活了太久的老人,因此他的评价平静而尖锐。

“你快要被自己的懦弱溺毙了,太宰先生。”

太宰治慢慢收了嘴角的笑,他看着坂口一柳的身体消失在门口,后仰彻底窝在椅子里。

如果假装不知道的话,那美好的幻想似乎就会一直存在。

太宰治伸手,昏黄的光从指缝间落下,却参差地避开了眼睛,如同落叶般盖了满脸。

“霖……”

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沉思,后面的人已经陆续来了,正把末广铁肠往担架上抬,毕竟也算是几个成功实验品中的一位,那群人当然不会放弃。他们看见从内室缓缓走出的太宰治,俱是微一躬身:“太宰大人,车已经在大路上等着了。”

太宰治连应都没应,径直走到末广铁肠身边,半蹲下来,掐了掐他的脸。

“这个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众人沉默,于是太宰治知道了,这个问题不该是他知道的,他携着惬意的笑,手顺着少年的颌骨来到脖子,毫不留情地收紧揉掐,泄愤意味十足:“记得要狠一点噢,我可是有被他一拳结结实实打在肚子上呢。”

“是。”

太宰治像是终于满意了,松开手往外走,不远处的大路上,一辆黑色的宾利车正静静地停在那里。

司机是太宰治的人,在太宰治关上坐进来的时候就开始了汇报。

“太宰大人,我们安排上船的人至今没有回音,在下猜测,有可能是被发现了。”

太宰治靠在车窗的玻璃面上,脸上为数不多的肉压着镜面,眸里没什么情绪:“也有可能,是仪式要开始了。”

司机不知道他口中的“仪式”是什么,所以谨慎地选择了缄默。

“森鸥外……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太宰治轻声感叹,呼出的热气在镜面上形成水雾,他伸手画了一竖,片刻,又加了一横。

看起来就像倒立的十字架。

“走吧,他们要等不及了。”

车子发动,绝尘而去。

横滨的郊区,一座破败的教堂横立荒野之上,从被碎石割裂的风中能窥见远处城市的剪映。

太阳隐匿在阴云之上,灰调游离。

太宰治推开车门,下脚就踩到一截干枯的树枝,清脆地咔嚓一声。他按住随风狂舞的围巾,踏上教堂已经碎掉一半的阶梯,

“吱呀——”

教堂的门年久失修,早已经潮湿生锈了,一推开就是簌簌下落的灰。

视线的尽头,一排排的座椅最前面,一个人正坐在那里,太宰治走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

“太宰先生,”那人开口:“您这次的任务完成的很好,上面对您很满意,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知道一些别的事?”

太宰治侧身单手撑脸,没有扣起的黑色风衣因为姿势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地上的灰尘:“说吧。”

“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其他的世界,而一直以来掌控一切的大人们,就来自于外面。”说话的人语气不乏羡慕:“您被选中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还真是幸运啊。”

“啊呀呀,看起来你没被选中——”太宰治露出一点嘲讽的表情:“真可惜。”

这话显然说到那人的难堪处了,他涨红了脸“你,您懂什么!?我是要留下见证真神诞生的伟人!”

太宰治脸上的神情逐渐收敛冷淡,最后变成了冷漠。

“就这些。”

“您什么意思?”

那人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

“啊,没什么。”太宰治微微向一边侧头,说话间眼里消迹无光。

“我也许应该和你道一声别,但是光看见你就有让我觉得恶心了,像是掉进了蛞蝓堆里,道别果然还是免了呢。”

“你!”

一颗高速旋转的子弹紧贴着太宰治的落音,擦断青年扬起的几缕发丝,正中男人眉心。

男人不可置信地瞪着太宰治,愤怒还在眼里聚集,却只能不甘而无力地只是保留在眼底。

尽管太宰治避开了,飞溅的血花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他的侧脸,顺着苍白的皮肤向下流淌,染湿一小片围巾。

射出子弹的人很快从梁上跳了下来,单膝跪在太宰治身前:“太宰大人。”

太宰治厌恶地脱下围巾,擦尽脸上的血渍,扔到了男人逐渐变凉的身体上。

“那东西在他身上,趁他没有凉透拿出来。”

“是。”来人任劳任怨,低头翻找起来,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立体棱形,镂空的中间有一个不停发着红光的小球。

他握住棱形,闭上眼开始使用异能,很快,小球就变回了平静的蓝色,与此同时,他的脸也开始发生变化,和此时正瘫在座椅上的死人一模一样。

太宰治没再看他,起身出了教堂,推开大门后,仿佛天光乍现,白色的稀薄光线透过门上方的缝隙折射进来,穿过长长的厅堂,不偏不倚落在正前方倒塌的十字架上。

有人迎了上来,为他撑起伞,太宰治才迟迟感觉到脸上的凉意。

原来就在他进教堂的短短时间里,外面已经悄然下起了雨。

这样寂寞的天气,他就不自觉会想起偎着另一人体温的被窝,窗户外面的雨下的昏天黑地,他在黑夜里睁开眼睛,就是让人心安的温度。

常辉霖一向纵容他,就算隔三差五被人夜袭被窝也不生气,只会叹口气,留一个空档给他,不过这是无济于事的,最后睡着睡着太宰治总会像个冬眠的树濑,手脚并用地把人抱怀里,特别是他身量渐高以后,这样的举动就变的更加轻而易举。

太宰治很难说自己不喜欢那样的时刻,当怀里实实在在抱着一个人的时候,心中自懂事起就开始不停扩大的空洞似乎都被填满了。

那种满足感,经常会让他忍不住轻声喟叹,感觉自己死在其中某一刻正是恰到时候。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布局,作为自森鸥外以后另一个与“外界来客”密切接触的人,他自然知道了许多事情,在派进去的棋子深挖下,更是掌控了就连常辉霖也未曾可知的隐秘真相。

第一次看见那份报告时,太宰治笑的肚子都疼了,说实话,那简直就像个中二病晚期患者写的发疯实录,什么灭世造神啊,什么重建诸神辉煌啊……

好不容易止了笑,他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嘴唇咧起的弧度却冰冷刺骨。

“知道怎么做吧?”

“是。”

下属弯腰,沉稳道:“一切都已安排好了。”

横滨似乎一切都很平静,普通人依旧日起而做,日落而息,继续着平凡的生活,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潮。

但真正的厮杀,早已在暗地里拉开序幕。

某个早晨,或是黄昏,太宰治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的电话。

——费奥多尔。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很不对盘地互相阴阳了两句,开始了正题。

“关于常辉君的来历,你应该也知晓了。”

费奥多尔靠着天台的边缘,高空的风卷起衣摆,也让电话里带着电流一般的沙沙声。

“你想让他成功吗?”

“或者,”他放低声音,“你愿意让他离开吗?”

太宰治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费奥多尔嗤了声,“‘他们’有可以切断他原本命运线的东西,太宰君,”

他语调扬起,心情不错,像是笃定太宰治一定会想办法搞到:“提醒你一下,时间不多了。”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门正好被打开,风风火火跑进来的助理看见太宰治安然无恙,终于长出一口气:“太宰大人,刚刚我们的网络域全部被不明黑客攻击了,电话记录可能有断层……”

“啊呀断层就断层吧,要不然让信息部的人今晚全留下来加班加固防火墙?”

太宰治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一脸的毫不在意。

“恕我直言,太宰大人,如果您这样做的话,那想暗杀您的名单中一定会加上信息部的全体工作人员。”

助理一板一眼,“好的,那么我先退下了,您有事传唤我就行了。”

“……”门重新被关上,太宰治的表情一寸寸冷凝,最后化为了一种虚无的空。

他的身影在这过分空旷的办公室中,只是落地窗光下的一个小小缩影,盘缩在靠背里,显得瘦削挺拔。

窗外,狂风阵阵。

自那次电话以后,渗透,参入,不知不觉间太宰治已经深入了外界的势力网,他答应了所谓加入他们的邀请,只不过前提是和他们来一场面对面地谈话。

“毕竟利益这种东西,还是要面对面才能分的清楚吧?”

太宰治面露笑溶,看向高台上呈圈状包围着他坐下的黑袍人,这个位置太像审判官面对犯人,轻慢意味十足。

“我可不想自己新加入的组织,又是个付不起员工工资的黑心老板聚集地呢。

黑袍人窃窃私语了起来,最后还是由最中间的那个开口:“可以。””

“不日我们将降下契定者,与你进行引渡。”

黑袍下的脸孔笼着黑雾,但太宰治能感觉到自己正被凝视。

“不要耍花招。”

谈判进行的当然很顺利,只是其中一个有去无回。

太宰治双手撑在下颌,笑看原本一脸高傲的男人抽搐倒地,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怎么敢!”

“等我回去了,你就活不了了!”男人嘴角含着血,眼神阴毒地看着他。

太宰治一脸嫌弃地皱眉:“别看我,你真是太——丑了。”

说话间,他还扇了扇面前的空气。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刀捅的太深,男人眼珠暴凸,又吐出一口血。

“你以为拿到起源晶就能脱离这个世界吗!?哈,没有绑定系统,你最后也只能留在这里……充其量躲开了原来的命运线!”

“啊,我知道啊。”

太宰治打开桌上做工精致的盒子,一颗碎蓝色的小圆球正置于柔软的薄锦上。

圆球不过小拇指指甲盖大,夹在手指间放在光下能看见其中一闪而过的金线。

“我想要的一直都只是它罢了,蠢货。”

男人一切的怒骂像是突然被什么卡在了嗓子里,戛然而止。

“我怎么突然……你做了什么!?

“发现离不开这个世界了?噢,这个还得多谢你们的老搭档森先生呢。”太宰治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把圆球放回了盒子里。

他眯起眼,是自上而下的俯视。

“我还真想看看,一直不死的人面对死亡……姿态会不会更优美一点呢?”

“不——!”男人终于有了恐慌,“你不能这样做!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不能杀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哎呀,”太宰治避开对方伸出试图拉住他裤脚的血手,慢条斯理地扣着袖腕上暗红色的袖口“真是可惜呀,”他笑了,眼下青影根生,是长久作息不良的证明:

“我今天心情很好,宜.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