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顿用一只手抖了抖衣领，他的后颈夹缝里仍然有许多水，他的靴子也进水了。他简直要冻死了，只想回到公寓洗个热水澡，不想掺和太多哥谭人的事情。

然而杰森说个不停，愤怒的情绪像决堤的海水从他身上倾泻而出，他控制不了。

他们走过一个转角，杰森说：“小丑从阿卡姆疯人院里逃了出来。”

远处尖锐的警笛声响个不停，闪烁的红.蓝.灯光穿过街道，某处暗巷隐约传出由远及近的碰撞声以及哥谭特有的火药味。

休斯顿漠然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帮派火并，杰森放空眼睛，两人的靴子踏在积水里。

“我想杀了小丑。”

休斯顿听见旁边的人说，声调没有丝毫波动。

他扭过头，看见杰森眼睛里凄厉的悲鸣。

“我出生在这个地方，东区，贫民窟，犯罪巷。”

杰森向他解释：“我父母抛弃了我，我在做罗宾的时候找到了我母亲的线索。中东。我去那里找她，布鲁斯也在那里.....他在那里是因为小丑在那里。之后发生了一场爆炸.....你知道这个。”

后来他回到哥谭，躺在棺材里，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就像此时此刻，哥谭下起了雨。似乎当这座城市发生灾难时总会下起雨。

休斯顿帮他盖上兜帽，想摸摸他的脑袋。

杰森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开休斯顿的手，故意咳了一声从兜里拿出手机，他的手指关掉那些推送的关于阿卡姆的新闻，然后点进了天气预报。

屏幕上有三朵可爱的雪花。

“明天会下雪。”杰森的脸上显出几分孩子气的期待。比起下雨他更喜欢下雪。

休斯顿微微侧过头，雨水滑过他的脸颊，滴进脖颈和衬衫的夹缝里。

他抖了一下，突然问：“你今年多大？”

“我不知道。”杰森摇了摇了头，“大概二十，也许二十一？”

他的人生里有好几年是缺失的。不论如何都回不来了。

休斯顿在心里算了下杰森的年龄，“二十一岁。”他肯定的说，绝对的语气令人信服。

杰森惊讶地看着他，脸上显现出一种特别的喜悦。

他多么不在乎自己的生活，可仅仅知道了自己的年龄就又变得如此开心。

休斯顿为此感到一阵难受。

杰森像他曾经遇见过的几个孩子。他们同样经历过苦难，对未来充满迷茫却又抱有希望。

“原来我还这么年轻，”杰森对他说，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在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会死掉。”

休斯顿拨开自己有些湿的刘海，又凑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次他没有躲开。

“你还太年轻。”休斯顿带着怜爱的语气对他说。

杰森看着他，休斯顿粘在下巴上的胡须早就掉了下来，他的墨镜也取下插在了胸前的口袋里，那双蓝色的眼睛有着杰森看不懂读不明白的情绪。

当休斯顿说这句安慰的话时就好像他自己死过无数次。

杰森把手机放回兜里，两只手的手指纠缠在一起：“有时候我觉得死了算了。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从棺材里爬出来。可是有时候我又不想死。”

“没有人想死。或者说就这么轻易死去。”

休斯顿捡起飘落下来，黏在杰森肩膀上的湿哒哒树叶，将它扔在了路边。

“但我想让小丑死。”杰森咬起手指，“我想杀了小丑。”

“蝙蝠侠不让我去杀他。”

休斯顿用包容温柔的目光看他孩子气的举动，但最终还是把他的手指从他嘴里拽了下来。

杰森没有拒绝他的靠近，而是继续说：“最开始回到哥谭的那段时间，我气愤地想连布鲁斯一起干掉。愤怒发泄不出来的时候令人非常难受。有时候我很想拿枪在他那张愚蠢的脸上开个洞。”

“我很想但是我没有。我甚至还救过他好几次。每次他都只是看着我沉默不语，连一句感谢也没有。”

杰森的肩膀抖了几下，他看起来要哭了，但他忍住了，就像他忍住他的愤怒和那些属于一个孩子的东西。

“有一次我狠狠揍了他一顿，”杰森吸了吸鼻子，“他没有反抗。当我把他的面罩取下来后，我发现.....”

“他老了好多。”杰森说，“他有了白发。”

休斯顿深深呼出一口气。月光冷冷照在他们身上。

“总之我讨厌他这个样子，但我其实根本无法对他下手。”

“你们都被伤害了。”

休斯顿递给他几张纸，杰森别开了头觉得自己不需要。

于是他用纸擦了擦飘在自己脸上的雨水，对杰森说：“你和布鲁斯都受到了伤害。而这其实根本不是你们两个的错。这都是小丑的错。””

“所以我去找了小丑。但是芭芭拉拦住了我。”

“她说她有一段时间也很想杀死小丑。但她....她挺过来了。她说布鲁斯很愧疚，他在我死后差点杀死了小丑但超人拦住了他。芭芭拉，超人....还有布鲁斯，他们说，他们都说就算我杀死了小丑....我也....不会好受。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杀死小丑我会怎么样。我只是....不想让他再害死那么多人。”

杰森低着头看地，他兜帽上滴落的雨水反射着月光。

“你想亲自杀死小丑吗？”休斯顿看着月光说。

“只要他死了就好。”杰森说，“其实我不在乎。只是必须有人得杀死他。”

“我们和小丑，只能有一个活着。迟早。”

他们停下脚步，休斯顿深深凝视他。

杰森早已卸下了套在身体外面的二手装甲，里面的连帽夹克颜色鲜艳。路边的灯光环绕着他，编织成一个脆弱明亮的摇篮，他看起来就像个孩子。他也只是个孩子。

休斯顿的视线越过杰森看向哥谭上空的蝙蝠投影。他想起第二次见布鲁斯时他手上的伤痕，它们太多太痛苦，就好像填不满也无法废弃的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