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人为了这将将扶持起来的宣宁侯府殚精竭力,而茶花当下的境况反倒好似拖了众人后腿一般,只是叫人碍于陈茶彦宠爱妹妹的心思,不好直白说出。
到晚,用完膳食之后,陈茶彦亦是迟疑片刻才道:“茶花,你既到了婚嫁之龄,若有合适的人家,哥哥便为你定下可好?”
茶花道:“一切都听哥哥安排。”
她回答得过分柔顺,以至于陈茶彦都不禁朝她面上打量。
“茶花,你可是存了心结,亦或是没有嫁娶之意?在哥哥面前,你无需遮掩自己,哥哥必然会顺着你的心意。”
他顿了顿又道:“哥哥只希望你余生平安喜乐,顺心遂愿罢了。”
茶花抬眸望了他一眼,“茶花也希望余生可以有一良人相伴,不至于孤独终老,更希望这一切早日平息下来,让我和哥哥都可以重新投入到从前平静的生活里。”
陈茶彦问:“你真是这样想的?”
茶花轻轻地点了点头,“哥哥,我也不是个泥人,怎会对这些事情没有向往?只是不知道如今我还有没有这资格……”
陈茶彦握在身侧的拳心紧了紧。
“茶花,你不要在意任何人的话,你只需要记住,你若不想嫁人,哥哥就保护你一辈子,你若想嫁人,哥哥也会亲自帮你把关,为你选一位良人,不容许他欺辱你一分一毫,你明白吗?”
茶花虽然都一一乖巧应下,可陈茶彦却觉得妹妹如今大了,她的心思反而不是他这个哥哥可以揣摩得透的了。
天子宣了圣旨,要在初一那日接见陈茶彦兄妹俩。
在这之前,裴倾玉亦是来过府上几趟。
打从一开始,裴倾玉在陈家兄妹事情上便一直襄助良多。
他收留茶花也好,帮助陈茶彦查案也罢,哪怕到了后来茶花落入昭王府,他亦是没少帮陈茶彦找出平反陈家冤屈的罪证。
按理说,茶花这般心软的人当是最会感激他的那个。
可偏偏他在茶花回来后几次上门,茶花每每待他态度都颇为冷漠,让他略是不知所措。
这日恰逢灯会,他到底按捺不住,将茶花约了出来。
“茶花……”
裴倾玉向来都是个含蓄委婉之人,可到了当下,他亦是知晓宣宁侯府的打算。
只怕他继续这样含蓄下去,便又要错失第二次机会。
“你可还记得你我之间是定过亲的?”
哪怕只是口头上的,但他们至少也不是毫无关系的人。
茶花瞥了他一眼,见他眼底存着几分灼热的心思,到底再无法继续装傻。
她顿下脚步,同面前温文儒雅的年轻男子轻声道:“裴大人,我是个进过昭王府的女子,大人霁月光风,却是我配不上的……”
也正是因为裴倾玉对她兄妹俩有恩情,茶花才不愿接受他的好意,更不愿耽搁了他。
在她看来,对方这般身份,完全可以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裴倾玉听她冷不丁提起这茬,自然也忆起当日她失忆下被男人哄骗,敛入怀中的情景。
他略是沉默,“茶花,你不必提及这件事情。”
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即便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他也不愿叫她总想起这样的伤心事。
“那并非是你的本愿,不是吗?”
茶花抿了抿唇,“大人日后必然会觅得良缘……”
她话未说完,裴倾玉却已然半沉了脸色。
许是有了情绪掺杂在其中,他禁不住握紧她的臂膀,语气重了几分,“茶花,不要总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同样身为男人,怎么会一点都不理解赵时隽的那些心思?
初见小姑娘时,她便好似一只需要人保护的软绵白兔,垂着长长的耳朵,露着楚楚可怜,乖巧动人。
起初他自是将她当做柔弱的人看待。
可茶花这样的女子也只有相处久了才会叫人发现,她并非只是单纯的柔弱。
而是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不管怎么做,她都在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纤弱可掠夺的身子就在掌心之下,可她的心却宛若天边的皎月,遥不可及。
这却只会勾得人心生恶念,想要将她狠狠抢占,将她那颗遥不可及的心掠夺……
可裴倾玉不是赵时隽,也并不是非茶花不可。
他察觉出自己略显失态的模样,眸底亦是掠过一抹惊慌,忙松开了手指。
“茶花,对不起……”
他自觉方才瞬间浮现的那份浊念分外不堪,阖了阖眼,略是牵强地开口道:“这件事情我们改日再商量吧。”
当下他却实在无法直视她那双纯澈的双眸。
她被赵时隽欺负了,只能说明她是个受害者。
他当同情她,可怜她。
而不是设想自己是否也能如赵时隽那样……得到她。
裴倾玉的背影略显仓惶。
茶花确实没有读懂他方才的眼神。
若要问她心中有什么念想,小姑娘自己都说不清楚。
她怔怔地往旁去了几步,却险些被路边摊子上斜出的一根竹竿给绊倒。
却不知从哪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在茶花的臂上扶持了一把。
茶花一抬眸,却瞧见了一个脸上戴着丑角面具的人。
那面具底下的黑亮双眸俨然是属于一个年轻的公子。
对方莫名地问道:“你不高兴?”
茶花愣住。
他将手里提着的一盏灯递给她。
“姑娘,这天底下的好男人多的是……”
说着便仿佛忍不住嗓子里的痒意轻咳了两声,“咳……反正你肯定不会一直都遇人不淑的。”
他的声音极其温润,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又好似知晓茶花当下的处境。
茶花怔怔地望着他,尚未想起他是何人,手中却已经被塞进了一只小白兔灯。
她见状只得细声道了句“谢谢”。
对方听到后反倒是挠了挠头,随即咧嘴一笑,好似心情突然因为她这句谢谢而明媚了起来。
“没什么好谢的,你早些回家去吧,也许睡一觉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他的声音充透着一种少年郎的青春气息,让人很难设立防心。
可他就仿佛只是个过路的好心人一般,在茶花心中生出不安之前,便已经抬脚离开。
茶花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小白兔灯,眸底才浮起些许莫名的暖色。
到了初一这日,茶花被陈茶彦带去宫中当面向天子叩谢皇恩。
然而天子却提出要单独接见茶花。
陈茶彦心中略是不安,只好叮嘱妹妹几句,才让她一人过去。
端坐于承德殿中的天子看着身着白裙的小姑娘恭敬柔顺地进来行了礼。
天子目光沉沉地盯着她,随即让她抬起头来。
茶花垂着眼睫,自是一点一点将脑袋抬起,让天子好看清楚她的容颜。
那张娇靥的确不出天子的意料,生得极其漂亮。
就像是一枝晨露微绽的娇颤雪芙,肌肤宛若白瓷,樱唇不染而朱。
那双莹润雾眸敛着淡淡的郁色,不由自主便勾出人心底一分怜惜。
也难怪昭王那个孩子那样桀骜的性子,都要强行将她藏掖在府里,甚至还昏了头跑来他跟前求恩赐。
“陈茶花,下个月的七夕宴上,朕会为昭王选择王妃人选,你该不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去破坏昭王的好姻缘吧?”
毕竟想要攀上赵时隽的女人那么多,却只有她一个是成功的了。
难保她“不愿进府”的举止,只是一种欲擒故纵的手段.
这样的女子,天子自然也没少见过。
那一抹纤弱身影轻轻一颤,只恭敬地答复了一句“臣女不敢”。
天子道:“好,那朕便赏你一对如意赤金镯,就当是提前作为你日后出嫁的添妆了。”
她实在不适合赵时隽,哪怕仅仅是作为一个不起眼的侍妾。
不是因为她今日进宫来表现得哪里不好,而是她生得过分好了。
古往今来,帝王身侧防得就是她这样的祸水。
若上位者耽于美色,的确会酿出许多不必要的祸端。
他今日将她叫来敲打,也是要掐断她的心思,防着她生出其余不应有的念头。
待茶花出来后,陈茶彦见她毫发无损,又得了一套赤金镯的打赏,更是纳罕。
茶花将殿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陈茶彦心下才略是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