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心中只怕并没有如表面上那样厌恶了昭王……”
在赵时隽不在宫中这段时日的光景都还不忘要敲打茶花,可见天子打心底根本就没有半分要舍弃赵时隽的意思。
这念头亦是让陈茶彦心头微微一沉。
他捏了捏妹妹微凉的小手,轻声道:“茶花,你别怕,陛下既然要在七夕宴上为他挑选王妃,而你只要也能觅得良婿,届时他哪怕再想有意于你,你们之间也会隔着深渊一般,难以跨越。”
一旦茶花有主,赵时隽也有了自己的妻室,那么赵时隽再是丧心病狂也不至于敢枉顾人伦,身败名裂也要犯下这种会祸及他自己的丑闻。
天子倘若要将他培养成继承人,就更不会允许他犯糊涂。
茶花想到七夕近在咫尺,难免便会想到赵时隽回京的情形……
她心口惴惴了一阵,又想自己在他离开前,他那失望的神色多半也将那种失望滋味化为一粒种子埋入心间,生根发芽。
他已经得到过她了,她既是那么的无趣,再如哥哥方才所言,日后他们之间渐渐筑起一层天堑之后,就也再也不会有交集的时候。
从宫里回来后,兄妹二人自然也好似搁下了一件心事。
隔几日,茶花接到了裴府的邀帖,却是裴夫人想要邀请她过府一聚。
两家自幼便相识,对方又相当于是茶花的半个长辈,她反倒不好拒绝。
当天去了之后,裴夫人却是一脸温婉的神情,同茶花道:“听闻你喜欢雪泥樱桃糕,不如尝尝?”
茶花尝了几口,低声道:“味道极好。”
裴夫人眼中愈发柔和,随即却收敛几分笑意道:“少婵先前得罪你的事情我也知晓了,不怪她哥哥罚她罚得那样狠,她也是该……”
茶花听到这话,略有些坐不住。
她要起身说话,裴夫人忙握住她的手,再三犹豫之下,才缓声道:“茶花,你是不是还介意上回我失礼的言辞?”
茶花道:“夫人爱子心切,是人之常情。”
裴夫人摇头,“是我这个妇道人家目光短浅罢了。”
“再者说我与阿锦的命都是你母亲给的,我们裴家不会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
裴夫人说着,便将一根玉簪自发间取下,簪到了茶花的鬓上。
茶花略是受宠若惊想要取下,“夫人,此物过于贵重,我不能收。”
裴夫人却阻止道:“茶花,我一见到你这个孩子心里是极喜欢的,你能不能给我家阿锦一个机会?”
她笑了笑,“罢了,就算不能,那也是我家阿锦没福气罢了,这玉簪也当是我这个做伯母的补给你的见面礼。”
裴夫人身上的温婉有一种颇为迷人的母亲滋味。
茶花在她跟前是极其拘谨的,可那种温柔的母亲滋味又无孔不入地侵入茶花的心神,让她不由联想到自己的母亲。
裴夫人道:“忘了告诉你,这点心是我亲手做的,阿锦说你喜欢吃,我这才同厨娘学了一回。”
小姑娘顿时露出几分诧异。
她愈发不安起来,裴夫人反倒柔声问她:“茶花,你讨厌阿锦吗?”
茶花摇头,“裴大人为人善良正直,又愿意对我和哥哥伸出援手,我感激他都来不及,怎会讨厌。”
裴夫人笑道:“是啊,阿锦这样的男子在外人眼中堪称是良婿,这点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是可以保证的。”
她这话近乎明示,见小姑娘掌心扭起帕子,又笑着扯了旁的话题。
一直待到天黑之前,裴夫人才放小姑娘归家去。
没多久,裴倾玉便过来见她。
“多谢母亲帮我……”
似乎对这些男女之事没甚经验,裴倾玉也少有地露出几分拘谨。
裴夫人笑了笑,“你从小到大从未有过事情求助于家里人,唯独在茶花这件事情上……”
她想起裴倾玉那日回来露出那般无措的神情,好似做错了什么一般,让她这个当母亲的既是稀罕,又是心疼。
她又想到小姑娘那日上门被自己责备的可怜模样,当时亦是生出过一丝后悔。
到底还是他们裴家欠了陈家的旧债。
裴夫人终是微微叹息,心道这小姑娘漂亮得像朵花儿似的,若日后进了门,生下的孙子孙女恐怕也会玉雪可爱至极,招人喜欢。
在赵时隽离开京城的第十日,裴家使了个媒婆上门探望口风。
陈茶彦对此都颇为意外。
裴倾玉的品格他自是知晓,若他能作为茶花的夫婿,在他这个哥哥眼中是再好不过的良配。
只是他并不曾想过对方对茶花会有旁的想法。
毕竟对方做派向来都极其周正,娶妻也当娶贤良淑德之妻。
倒不是说茶花不好,而是在世人眼中,她多半属祸水妖娆的模样,焉能是裴家的首选?
在探问过这是裴倾玉自己的心意后,陈茶彦在茶花没有反对的情况下,最后也是松口答应了下来。
后面的事情,便是裴家欢欢喜喜地上门提亲,双方问名,交换了庚帖,卜吉凶,合八字,待男方的庚帖也送至宣宁侯府之后,这才算是将婚事初步定了下来。
在这期间,茶花的日子仿佛恢复到了许久以前才有过的平静时光。
她只需要静静地独自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除了陈茶彦会经常看望她,便再也不会有外人来打搅。
陈茶彦看不透她的想法,闲谈时亦会询问她:“茶花,你是真心愿意嫁给裴倾玉吗?”
茶花道:“哥哥的话才奇怪,他不嫌弃我,是我的福气。”
陈茶彦却笑道:“胡说,我妹妹配得上这天底下最好的人,他若对你有过一丝一毫的嫌弃,我便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来提。”
裴倾玉是他裴家看重的长子,茶花何尝不是他最珍爱的妹妹?
陈茶彦心思辗转,到底没有将赵时隽回京的消息告诉茶花。
……
而这厢,赵时隽完成了天子的惩戒,一回到京城便被传召进宫。
天子接见他后,缓声道:“过几日便是你及冠之日,朕也不忍再苛责你了……”
赵时隽打那皇陵回来,身形好似又消瘦些许,可目光却灼灼逼人。
在天子眼中,看上去精神是极好的。
他原先惯是喜爱盘弄拇指上一只扳指,当下那块白玉的却不知哪里去了,换成了一块黑玉,反倒衬得他骨节略显惨白。
料想他这一回没少受罪,天子顿时心生了不忍。
“你可以告诉朕,想要一份什么样的及冠礼,朕都会满足你。”
这话绝非是大话。
毕竟是他唯一的骨肉,他不至于令对方连及冠这样重要的日子里,都委屈着。
赵时隽眼睫轻颤了颤,随即挑起唇角道:“微臣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天子眸光微闪,道:“你可以说说看。”
“倘若微臣想要储君之位呢?”
天子怔了怔,“朕还以为……你会向朕要陈家千金。”
赵时隽听到这名号却是一声冷笑。
他眼底掠过一抹幽森,语气颇为捉摸不透。
“陛下快别提那女子了……”
“恐怕您还有所不知,微臣出京的时候,她答应过要等微臣回京来给她一个答复。”
“可结果呢?”
所有人都在落井下石的时候,她也没有并没有例外。
寥寥数日,她便彻彻底底地背弃他,转而投入了其他男人的怀里。
甚至快到连亲事都定了下来。
“我是对她有几分喜欢,可我也不是傻,焉能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而放任手中的权力尽数流走?”
单说他这一趟因她之故去皇陵受罚,被天子狠心剥夺了手中不少的权力后,就足以让他认清出自己的斤两。
天子眼底不动声色地掠过一丝满意,“你这孩子总算是开窍了。”
也只有在失去的时候,身处高位的人才会深深明白,任何与权力有冲突的东西,都值得被舍弃。
如果无法舍弃,那就彻底除掉便是。
看似天子是在打压赵时隽,实则也是要对方看清楚,在他落魄时那些对他落井下石之人的真面孔。
赵时隽垂眸掠过掌心尚未愈合的疤痕,嗓音愈发柔和。
“是啊,陛下这一番苦心,我也是到了今日才算是看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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