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在离开卫国公府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茶花并没有搬回宣宁侯府,而是去了澄念庵中居住。
她还是卫国公夫人的时候,每月都会固定来庵中礼佛,抄写经书。
与庵中的紫禅师太也有几分师徒缘分,时常得对方指点迷津。
无事时,庵中来了香客,茶花也会和其他尼姑一般,更换禅衣后,去为那些香客虔诚念经祈愿。
陈茶彦也曾来寻过她几回,想叫她搬回府中。
可茶花自己心觉不妥。
她一个寡妇回了府后,若稍有不慎,便又会引来流言蜚语。
譬如先前京中有一户人家夫人只是丈夫外出不在家中,而她恰好脚扭伤了,被个小厮扶了一把,便传出了他们夜夜在柴房里苟且的流言。
最后这夫人不堪流言蜚语自尽,虽止住了一些流言,但私下里仍旧有人道她是做贼心虚。
不然她既然没有错,又寻死做什么?
陈茶彦至今未婚,若在他寻得良配之前,茶花这里传出什么难听的名声,连累他的婚事就更为不妥。
唯有在这庵堂里清修的生活,才教她能够安心。
茶花一直推脱至今,却不曾想这日府中一个仆人匆匆赶来,传了件极其不好的消息。
“姑娘,府里来了不少衙差搜查,说是与那珩王结党营私一案有关……”
说起这,便要从新君继位那会儿开始说起。
赵时隽登基后率先整治的就是那些昔日想要与他夺位之人。
有些人固然愈发本分,不敢做他眼中钉。
但也有不少本性骄矜,不肯折脊,始终都心怀不服气的念头。
这些人也都挨个挨个遭到了处置。
唯独这位珩王向来都是滴水不漏,却也在上个月栽在了新君的手里,叫他拿捏住了把柄。
茶花听得这些忙与庵中之人交代了一声,便匆匆乘车赶回府中。
到了宣宁侯府外,果真看见了不少官差。
还是府里管事出来接应她进了府去。
事关结党营私的罪责,涉及其中的人都被挨家挨户上门抓了起来,其中便有她哥哥陈茶彦。
包括珩王本人,当下也被软禁在珩王府中,寸步难行。
茶花被带到厅中,陈茶彦见到她脸色亦有些不好。
“哥哥可是真的参与进了这桩案子?”
陈茶彦被她问到这件事情,神色略是不自然了几分,低声道:“茶花,这次你便不必再为哥哥想办法了,是哥哥自己犯了错……”
“府里内外哥哥都已经安顿好了,想来这次要被带去盘问几日,可后果最严重的也就是被削减了爵位俸禄,旁的并不会有太大的妨碍。”
他只道自己以往是被冤枉的,倒是理直气壮,这回却是他咎由自取了。
茶花愈发诧异,只觉这件事情并非是他这性子能做得出的。
哥哥是什么人,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尤其她哥哥更是比旁人多了三分古板,别说外人,便是对她这个妹妹亦是在道德上有着极高的要求。
他焉能容许自己主动去犯下这样的事情?
“总之,我确实参与了买卖官爵这桩事情,旁的你便不要再追问了。”
他说完这话,外面的衙差便催着他跟他们去了。
也是见这宣宁侯这几年积攒了几分声望,这才没有直接拿铁链套着他,让他难堪出门。
茶花阻止不得,管事的见状只好上前来安抚。
“想来侯爷自有安排,姑娘也不必过于担心了……”
话虽如此,可这事情哪里是茶花说不担心就能不担心的了?
府中有官差守着,四处也都贴了封条。
茶花因嫁出去的身份尚且未回归本家,自然不会遭受牵连,只得在他们封锁前先离开府中。
回到澄念庵后,紫禅师太知晓这事后对茶花宽声安抚几日。
“过两日便是十五,姑娘若见得贤妃,许可以与她讨要几分情面。”
她说的那位贤妃便是新君后宫里最是宠爱的妃嫔。
茶花未言,到了十五这日,那位贤妃却意外地没有出现。
茶花心中充满不安,又隔一日宫里才来了个宫人匆匆找上了她。
“贤妃近日也不知是触了什么霉头,夜夜都生出噩梦,圣上为她请了道长来看过,对方虽驱了邪,但还需要有人在她睡榻前念经,至多也就一个月便能恢复过来。”
但那道长是男子,榻前念经一事碍于身份极其不便,这才特意前往澄念庵来请茶花入宫。
在茶花还在卫国公府生活时,那贤妃便时常来庵中礼佛,与她频频相遇,时常主动约她一起礼佛。
只是每每阅读经书之时,她总喜欢盯着茶花,有时候连握杯子的举动都会和茶花渐渐相似。
茶花心底虽诧异不解,但到底没有说什么。
是以几乎每月十五,对方都会到来。
茶花不敢与她谈及交情多深,但这两年下来也算是萍水相逢。
所以这回贤妃突发恶疾,也让人颇为意外。
既是宫中人来请,茶花没有道理拒绝。
况且如今陈茶彦犯了错,她也不知自个儿在贤妃这处能否找到几分说情之处。
贤妃居于锦瑟宫。
茶花是头一回到她这宫殿中,都未来得及打量殿中略显华丽的布置,便瞧见那贤妃一边掉着泪,一边跑来握住她的手,语气哽咽。
“茶花,我这几天晚上做的梦,可真吓人,呜呜……”
“我好怕我会在梦里头就香消玉殒了。”
她说得这般严重,让茶花难免疑惑。
她不由细声安抚道:“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想来梦境也多半当不得真。”
乔瓶儿摇着头,“我梦见我囤的那些钱都被妖怪给偷走了,我看见那些钱不见的时候,心痛如刀绞啊……”
身后一个冷脸嬷嬷咳嗽了两声。
乔瓶儿才僵了僵,转而擦了泪道:“当然,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些妖怪还吃人。”
“吃我的时候都是从脚指头开始啃,咯嘣咯嘣的,一直咬到我腰上,我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管嬷嬷皱眉道:“娘娘,你也不必说得那么具体。”
贤妃一拍脑门,连连点头道“是是是”。
“看我,这么可怕的事情还说它干嘛。”
“娘娘说话归说话,也不必一直握住陈姑娘的手……”
茶花见这嬷嬷频繁打断,心中感到几分怪异,只轻声道:“嬷嬷不必叫我姑娘,我早已嫁人,是妇人之身,唤我一声夫人即刻。”
管嬷嬷被她这么不轻不重地提点了一句,脸色僵了僵,随即“嗳”了一声,后头却是再没怎么打岔。
当夜茶花自是留下,为乔瓶儿念了半个时辰的经。
待乔瓶儿睡着之后,宫门也已经落锁。
茶花只得在宫里住上一晚,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出宫去。
如此重复了两三日下来,茶花始终没有听到陈茶彦的消息,再按捺不得,同贤妃提及此事。
“不知贤妃娘娘可否向圣上进言一二,好叫我去见哥哥一面。”
乔瓶儿迟疑道:“竟还有此事,待我问过了再答复你。”
茶花同她道谢,心中亦是想到昔年一些旧事。
但那已经是陈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