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遇到魏王,是在金銮殿上,她再次提出“御驾亲征”。
当年她是监国大臣时,群臣都不肯答应,更何况她现在已然登基为陛下。
“古语有云,天子讨而不伐,诸侯伐而不讨[1]。”御史台大夫直接跪地不起,眼神坚决,仿佛萨维蔓一意孤行,她就直接撞死在柱子上!
新帝也不恼怒,笑着道:“自古以来皇帝御驾亲征,也不是没有过。前朝先不说,就说本朝便有七次亲征。太宗皇帝更是挥鞭南郡,驱逐山贼海盗。”
几位尚书欲言又止,我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太宗皇帝是太宗皇帝,陛下是陛下,您清醒一点,看看自己有哪一点比得过太宗?
御驾亲征最烦的事情还不是打输,打输虽然丢人,但要是皇帝直接被敌军俘虏,臣子会直接崩溃。
比如,我所在世界的著名历史事件“土木堡之变”,当时若没有于谦,明朝直接完蛋;再比如明武宗朱厚照,有王阳明这种圣人坐镇,他都能作妖想亲自平乱,把王阳明差点吓死,果断按死宁王,这才让武宗遗憾作罢。
天子守国门,没事别出去瞎溜达,一不小心就会亡国。
然而,当一个皇帝态度特别坚决时,御史台就算集体自尽,也挡不住。
群臣和萨维蔓极限拉扯三个时辰,连午饭都过点了,也没劝住新帝,只能把期待眼神投向本朝国师。
我正在神游打盹,听到六十岁老婆婆突然点到我名字,不由浑身一颤,坐直身体,装出仙人高深模样。
“国师以为如何?”萨维蔓侧头,似笑非笑看着我。
我清了清嗓音,沉静道:“观古今历史,天子御驾亲征并非不可。”
群臣哗然,刚想说什么,就听我提高音量,继续说道:“但有两个前提。[1]”
“一是非战不可,避无可避。”
我朝向萨维蔓颔首,平静道:“如今朝中无帅是事实,伊浑可汗来势汹汹,我朝不可避战。从这点而言,陛下想御驾亲征并没有问题。”
“然而第二点,是战则必胜。天子出征就必须打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接下来臣要说的,请陛下恕臣无罪?”
萨维蔓摆摆手,笑道:“国师但说无妨。”
“陛下天资聪颖,海内人望,自然是圣贤明君,但陛下可曾带过兵?”
“国师有所不知,朕为魏王时,曾派兵前往南郡剿匪。”
“南郡山贼何等规模?”
“一二万人,据山川之险,以对抗朝廷。”
“陛下所带王师又有多少?”
“精锐五万,粮草人马三万。”
我点点头,无奈道:“陛下看过探子来报,伊浑可汗陈兵二十万,其中精锐骑兵七万,个个骁勇善战,南郡一二万散兵游勇岂可与之相提并论。”
群臣纷纷应是,却听我话锋一转:“但陛下执意要去,也并非不可,还能壮我军心。只恳请陛下万万不可充当先锋,留在北方六城内,指挥众将,坐镇中军,若有意外也可迅速进退。”
我话音落下,金銮殿内一片寂静。
萨维蔓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敲凤座扶手,一一俯视群臣脸上的表情,轻笑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经过之前三个时辰拉扯,朝中大臣都知道无法阻止新帝亲征,我出的主意至少能保证陛下安全,双方各退一步也能勉强接受。
“谨遵陛下旨意。”
萨维蔓瞥了宫人一眼,散朝钟声响起,群臣擦了擦额头汗水,纷纷退去。
“陛下急着离开都城,到底是忧心战事,还是为了逃避什么?”我侧头抬眸问道,国师椅就在凤座右下手,抬头时只能看见新帝光洁白皙的下巴。
萨维蔓继续敲击扶手。
笃、笃、笃……
“谁知道呢?国师想什么就是什么吧,”她勾起嘴唇,显出几分诡异疯狂,“也许朕是为了保住某个东西,又或许只是不想留在都城,更不想活了。”
我心中一震,刚想再问,就看到新帝从凤座上起身,一挥宽袖,头也不回离开。
她边往外走,边冷声讥笑:“昨晚去为上官氏行刑的侍卫宫人回禀,罪人从冷宫消失,国师可知道吗?”
她的冷笑在空荡荡的金銮殿里回荡,让人闻之发冷。
我垂眸不语,皇贵君的消失,自然与我有关。
我本以为南樛和皇贵君的事情,会刺激到邪魔,让萨维蔓露出些狐狸尾巴,却不想她什么也没问,只是一味执意御驾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