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叹口气,“手术费,我们只收您一半,十万整,医院方面,会尽力。如果可以,手术,订到下个月初试试。一共三十万,希望您这个月底办手续。然后我们立刻手术。”
院长不在,而且平时很少管理医院的事情。
手术费减半的事情自己联合几个专家请求副院长很久,才批下来。
他自认这次也尽力了。
老汉用力点头,弯着腰鞠躬,闭起眼睛想要止住上涌的泪。
眼泪,还是顺着布满沟壑的脸颊滑下,“谢谢,谢谢您,谢谢。”
医生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离开了。
老汉看着医生走远,才迟疑了一下直起身子,原地怔了一会儿。
然后像是醒了,用粗糙的大手擦干眼泪,揉了揉脸颊,做了个笑的表情,呼了口气。
向走廊另一侧尽头走去。
一直走到东侧尽头的房间,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
隋刃垂下视线,沉默了一下,直起靠着墙壁的身子,跟在老汉身后在门边停下。
顺着门缝看过去,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没有生气的男子。
顶多三十岁的样子。
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并没有睡觉。
看到爸爸走近,笑了笑,“爸。”
暗哑的声音让老汉背脊一僵,老汉故作轻松地脱掉厚外衣,搁在椅子上,走到床边坐下,替儿子掖了掖被角,“嗯,今天有没有按时吃药。”
“有啊,有。”男子弯了弯嘴角,看着老汉笑。
父亲通红的双眼,自己怎能没看到。
“今天的化疗…爸爸忙,没陪在你身边…疼吗?”老汉揉了揉儿子的头,起身慢慢说。
“不疼,阿卫不疼。”阿卫还是笑,只是侧过头,苍白的表情忽然有些痉挛。
老汉并没有看到,正给他倒温水。
“嗯,在这儿还缺什么吗?”
“不缺,阿卫很好。”
“好,这很好。”老汉把温水放在床柜上,坐在床边,父子两人都是沉默。
过了会儿,老汉轻轻吸口气,“爸要走了,还有事。”
犹豫了一下,站起身,穿上自己的大衣。
他要去筹钱,要加夜班。
病床上的阿卫看着父亲穿外套,忽然:“爸!”
“嗯。”老汉转头。
“您…没事,您路上慢点。别太累了,也少吸点烟…注意您的肺。注意身体。”阿卫低着头,心底在发颤。
多想父亲再陪陪自己。
再有,一刻也好。
老汉没有看清他的表情,迟疑了一下,看着儿子,“哈哈”一笑,甩甩胳膊,“你老爸我壮着呢,那么多年兵,白当的?放心吧,啊。”
“嗯!”阿卫重重点头。
“好了,走了,后天再来看你。”老汉抡了抡胳膊,表示自己还很强壮,看了看儿子,大手一挥,转头走了。
隋刃隐在黑暗里,沉默地看着老汉走远。
一步、一步,脚步声在空荡的长廊回响。
隋刃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虽然走的有些蹒跚,却依然昂首挺胸迈着坚定的脚步。
像是去赴最后一个战场。
他收回视线,慢慢退回黑暗的角落。
靠着冰冷的墙壁,头上未干的雨水顺着发际滑到眼睛,隋刃闭上双眼,让眼前充斥绝对的黑。
他喜欢黑暗。
每当情绪有了涟漪,安静呆在黑暗里,总会很快平静下来。
黑暗,可以隐藏一切,所以它博大,慈悲。
不像刺眼的白光,照亮一切,也毁灭一切。
它,可以隐去人所有表情。
这样很安全。
不是么?
睁开双眼,缓步走出角落。
脸上已经很平静,隋刃沉默了一下,看着明晃晃的走廊。
眼前忽然划过那男子低头时赤红的眼睛。
微微眯起眼睛,停下脚步,不对。
转身走到门前,透过门缝,果然看到男子迟疑了一下,把手心的什么放进嘴里,正要拿桌旁的水杯。
隋刃瞳孔微微收缩,猛地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