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琥珀色的凤目当中已是平静无波:“……但求一战。”
雪白的衣袍翻飞,夜色冷寂中,西门吹雪已携剑立于潭中的一块大石上,直视着叶孤城,良久,将手中的乌鞘长剑缓缓拔出,月光如雾之间,但见凛如霜结,映月照星:“……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叶孤城垂目而笑,手指握紧了剑柄,淡然道:“……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他娓娓说罢之后,又继续朗声道:“……倘若我战败,就请收下我的剑,自此,我的剑,便是你的剑。”
西门吹雪似是顿了一下,然后便微微点头道:“……倘若我战败,也请收下我的剑,我的剑,自此也是你的剑。”
叶孤城敛目微笑,眼角的一线红痕如同振翅的鹤影,道:“……从此,剑不离身。”
西门吹雪微一颔首,沉声而应:“……剑不离身。”
月华朗朗,叶孤城以袖轻轻拂拭剑身,声音如同手中的剑一样,孤寒而高傲,既而悠然开口,道:“……请。”
瀑布静泻,潭水稳流。夜幕如漆间,却突然于某一个瞬时,有什么声音凌厉而起,状如龙吟,月色下骤然爆出一团光雨,两道剑芒猛地一并,随即就激烈地交缠,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彼此的速度与力量,毫无花巧,却完全贯通了某种及至的意义,招式变换,快得令人恐惧,闪耀在碧色的水面上。西门吹雪漆黑的双目倏地大亮,爆出一道耀眼之极的精芒,手中的剑突然间力道激增,挽开铺天盖地的银芒。
剑锋相交,竟然没有丝毫的声音,却骤然炸开了一潭静水,如天如地,原本平静的水面上激起无数水花,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轰然隆响,几乎与此同时,西门吹雪只觉剑上一轻,一道白影已冲出水柱,凌厉睥睨的剑气纵横无状,以西门吹雪的目力,即使此刻水雾纷扰,乱影嘈华,却仍然丝毫不能够影响他的视线,他可以清楚地看见月色下千万点水珠飞扬激涌,那人眉眼不动,翻腕疾出,荡起如同九天之势的剑芒,在半空中白衣飞舞,发丝缱乱,眉目之间,一片安然。西门吹雪目光如电,一掌击出冲天的水柱,借势跃飞,身形转眼间就已腾于水柱最高处,同时右手剑势凌厉,破空而出,全身的精气心神已然到了颠峰,剑尖一点光芒大炽,倏然横过水幕,白衣飘卷,黑发如曳,犹如冰雪中的神祗,挟着铺天盖地的逼人气势,一剑刺向对手的眉心!
惊天动地的声势中,这一剑刺破了空气,也刺破了水幕,一瞬而至的雪亮剑影,就这么映亮了琥珀色的眼眸……叶孤城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在一场水雾弥漫中越来越近,冷峻的眉目哪怕在水花飞溅之中也依然能够看得清清楚楚,雪白的袍角遽飞,有惊心动魄的美,如此风华,在许久之前就已然铭心刻骨,入魂入髓,身周水波腾扬,犹如那一夜大雨中的初次见面,是他生命里注定的一段缘法纠缠,在那一天,那一刻,那一转眼,于命运之中,忽然出现……
叶孤城的眼睫微微轻动,平静地看着那一剑如同惊雷奔至,仿佛在下一刻,就会准确无误地逼至近前,剑上劲气之强,将四周的水雾都生生劈开了一道空隙。叶孤城的眼中似是有着淡淡的悠远和迷惘,在这生死间不容发的时刻,目光穿过水花,穿过剑芒,落在剑后的那个人身上,悠悠忆起很久之前的事,然后就在下一刻,在剑锋即将刺进眉心的前一瞬,突然反剑遽翻,精准无差地恰恰抵住了西门吹雪的剑尖,只留下几丝断发无声地飞散在风中,同时借力倒飞,伴随着落下的席天水幕,足下踏水凌波,飘然于水面上飞退,就仿佛云间漫步一般,踩着柔软的云朵,毫无烟火气息地落在刚才站着的岩石上,西门吹雪亦且同时后退,快如疾电的起落之后,也已然回到了方才落脚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