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她生了他的孩子,还把孩子给带走了么?不会是撞邪了吧,简直比乡下神婆嘴里说的话还要荒谬。
有碎发掉到眼前,司滢伸手往耳后压:“日有所思,表兄想是梦错人了吧……”
可不是日有所思么?都梦到她让孩子管别人叫爹了。谢枝山闷声:“总之,我不是有意的。”
司滢点头:“我也不是有意的。”
谢枝山哑然一瞬,只能顺着她的话接道:“所以,咱们扯平了?”
人有错口,亦有失手。这话正中司滢下怀,她弯着眼一笑:“嗯,扯平了!”
颊侧微陷,浅浅的笑涡像两只酒盏,谢枝山晃着神,凝住似的。
见他眼也不眨,司滢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表兄?”
丢了魂的人回过神来,绵长地唔了声:“怎么?”
“表兄躺下歇会子吧,时辰也不早了,指不定一觉醒来全好了呢?”司滢心有渴盼。
谢枝山摇了摇头:“伤口疼着,躺不了。”又看着她,一双眼似笑似嗔:“我睡了,你会走么?”
他撑着迎枕,娇态袭人,像一尾发情期的蛇,蠢蠢欲动地要缠到人身上。
气氛逐渐怪异起来,司滢干巴巴地笑:“表兄睡了,我也便回蕉月苑去,明日再来看表兄。”
“方才还说守着我。”谢枝山目光游过去,像在看始乱终弃的薄情人。
司滢有些招架不住,低头去看被面,上头躺着两只鲜净匀长的手。
她耐着性子,齆声齆气:“可男女有别,这里到底是表兄的房间,我在里头过夜,要招人非议的。”
停了停,又添话道:“我回去想个药膳的方子,明日给表兄炖了送来……补脑。”
“……”话太直接,谢枝山嘴角耸了一下。
他其实想借机躺个几天,但这样就跟请大夫一样,势必会引来他母亲的关注,万一老太太迁怒到她身上,是他不愿意看见的。
再想想,也不忍她夙夜不休地杵在这里……总之,明日还来就好。
“那你回罢,明日莫忘了药膳的事。”谢枝山看着司滢,婉转一笑:“我等你。”
也怪司滢抬头不是时候,不偏不倚将那笑给接了个正着。她心头直打哆嗦,正想出声作别,听得门被叩响了。
“郎君。”门外是苗九的声音。
谢枝山望出去:“有事?”
苗九点点头:“是温泉庄子,出了条命案。”
真就一人千面,刚才还眉眼含春的人立时便端肃起来,凌厉的眼扫过去:“怎么回事?”
苗九看了眼司滢,明显有些迟疑。
“表姑娘不是外人,你直说便可。”
有了谢枝山这话,苗九再没敢耽误,连忙把告禀给倒了出来。
起因是庄子里的工役清扫池子,却发现当中泡了一具死尸。
捞出来经辨认,是光禄寺一名主薄。
主薄算不得什么大官,但当中有令人很难忽视的一点,即白日里调戏过徐贞双的人,就是他。
房中静了静,谢枝山略作沉吟:“既是命案,报京衙就是。该怎样处置,按京衙的章程来。”
没料想是这样反应,司滢问:“表兄不去么?”
谢枝山睇她:“你想去?”
这倒给司滢反问住了。她去做什么?看热闹么?
庄子虽然已经给了她,但命案她断乎是摆置不了的,否则也不会报到陶生居来。
再一忖度,又觉得想岔了,只说那位主薄是白日里轻薄过徐姑娘的,但没说徐姑娘还在命案现场,那他确实也不必要非赶过去。
“表兄歇着吧,我先走了。”司滢欠了欠身,这回是真打算要走,却见谢枝山懒坐起来。
被盖掀开,两条交叠着的长腿就这么闯进人的视线里。虽然他衣衫齐整,可就这么推被下床,突然到司滢连转身都忘了。
谢枝山倒自若得很,牵袍理袖,眼梢袅袅摇过来:“药膳,等我明日下值再喝。”
“表兄要出府?”司滢嘴里问话,趁机瞧他。
这一舒一展,哪还见方才那病怏怏的模样?这面目不说龙精虎猛,打两套拳应该不在话下。
司滢怀疑自己被讹了,而谢枝山这头,却自有悟会。
一眼又一眼,就这么爱瞧他么?生的是姑娘的壳,里头怕不是装了个色鬼的芯子。
不过他不反感她的偷眼,甚至喜欢她的视线沾过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蔓延。
这种不清不楚,似有若无的接触,使人身心舒泰。
心猿意马,动作便慢了许多。谢枝山亭亭立着,曼声答她:“还是去瞧瞧,出了命案,万一断出是池子防护有失,势必会影响生意。”
一席话说完,他手指搭在领口的盘纽上:“我吃不得太咸,能否少搁些盐。”
这是大爷在提要求了,司滢反应倒也快:“表兄放心,我会掐着量的。”
谢枝山点点头,又添一问:“你上回做的那个糕饺,麻烦么?”
“不麻烦,我明日做了一并送来。”司滢简直有求必应。
“那多辛苦。”谢枝山抿着唇笑,视线悠悠地荡过去,姣好的眉眼在灯下生辉,问她:“我走了?”
司滢点头:“表兄好走。”
多温存,像是夫婿夜出,娘子依依送行。
谢枝山低低一笑,负手而去。
望着那端雅的背影,织儿喃喃:“郎君可真是个精致人儿。”
司滢赞同地点点头。确实拖拉,比起丁将军,简直可以说是婆妈了。
……
出得府门,谢枝山上了马车。
苗九问:“郎君,直接去庄子么?”
得了肯定答复,他又提道:“庄子里的人猜测,说那位主薄或是吃醉了酒,才失足……”
“吃醉酒?倒醉得很是时候。”谢枝山声音淡漠。
案几上摆了盏花鸟纹的六角灯,他半张脸透在光晕里,眼眸深浓但不见情绪,看起来深沉又审慎,与方才眉眼含春的模样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