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感受不到她的依恋与示好,他说不清什么心绪,然而次数多了,他胸口闷如堵石。
后来,杭氏入宫了。
关于杭氏,他曾在青城山见过。彼时他正在服用谢家送去的药,杭氏唤他表兄,他应了一声,这才发现,哑疾痊愈了。
后宫并不缺人,杭氏也并非近亲,然而母妃是个长情之人,感念杭家一些细碎旧恩,便欲留杭氏入宫作个伴。
对于杭氏的去留,他的皇后无可无不可,但授阶之时,却又出言阻拦。
那时刻,他竟好似感到一丝喜悦。
诚然后宫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于他来说并无差别,但杭氏成了杭嫔,皇后更连敷衍他都不愿了。
到日子,她说来了月信,不肯与他同房,且月信时而在初一,时而到十五。
他不懂这些,几回之后生了疑窦,便于私下召了太医询问,方知女子信期确有不稳的,提前推后皆有可能。
但皇后信期,太医院的脉案上有所记录。
他看过了,确有提前或推后,但都是一两日,且从来不在初一十五。
所以月信之说,不过是不想与他同房的借口。
那日他凝神良久,料想这一切,应当都与杭嫔有关。
是夜,他去了坤宁宫,尝试与她解释杭嫔。
可他语慢,才提了杭嫔两个字,她便了然地接话:“陛下不必说这些,臣妾并非容不得人,杭嫔柔静灵巧,又与陛下竹马青梅,想来情甚笃。既如此,臣妾自然是希望陛下与杭嫔恩爱些,让她早日为陛下传嗣,为皇家开枝散叶。”
他噎住,见那红唇在自己眼前张合,一时失语。
到就寝时,更被她委婉往外赶,说杭嫔住处离得不算远,问他是乘肩舆,还是信步而去。
他憋了半晌,想到被她欺骗的事,一时心火烧燎,冷着脸扔出三个句:“朕不走!”
她讶极,双眼瞠着,檀口微张,烛下看来,显露些娇憨之态。
当夜留宿,二人像两截木头,呆坐在榻沿。
他心跳如鼓擂,面对她的目光,结结巴巴说了个脱字。
她抿着嘴上前,勾住他的玉带,不情不愿地上手来解。
他脸都青了,慌地按住她的手,却得她不耐烦地一问:“陛下又怎么了?”
怎么了,分明是她悟错他的意思……他所说,是各自脱各各自的。
但被她一问,忽觉帝王尊严难保,便只能拿开手,任由她服侍。
尔后便有些失了分寸,纵送之时,见她双唇润湿,莽撞地吻了上去。
相接的瞬间,她撑大了眼,胡乱地躲,发出抗拒的声音,支支吾吾,尽数被他吞没。
彼时方知,原来唇齿间的擦撞,颈项间的厮磨,那样令人贪恋。
及至深夜,歇下片刻,趁她睡着了,他将人揽于怀中。
身躯贴上心窝,肤面的香味侵入鼻腹,是青白的花苞质感。
他摸摸她的发丝,睡了回到燕京城后,最为沉熟的一觉。
次日离开,心不静了。
下朝后的时辰,他总想起那两团坠顶的芙蓉,在眼前又跃又跳,更想起与她帏幄间的交颈,温度犹存。
待批阅完奏折,他没能坐住,又去了坤宁宫。
他想不出借口,便取了随身带的一卷经文,坐在榻案翻看起来。
她好似正准备午憩,但因为他的出现,不得不强撑着作陪。
想是昨夜累着了,她呵欠连天,最后没能扛住,伏在案几便睡了过去。睡颜酣静,有女儿家的娇态。
他看了良久,手越过去,在她指间缱绻一握。
那日小欄窗下,隐隐乎乎的,他头一回体会到,何为温存,何为绕指之柔。
后来再到坤宁宫,便不止一月两回。
去得多了,见她投来疑惑目光,他捋着舌头,尽量流畅地找了个借口:“别的地方,太吵,人太多,朕不喜。”
她听罢,抿嘴嗤了一声,不知是嗤笑于他,还是在笑旁的什么。
他执政有日子了,对于朝中臣工,也都摸了个大概。
谢府与司礼监并无结党之心,两相都恪尽职守,他那位袁姓岳丈,虽曾与谢府有过龃龉,但显然早已冰释,且自打成了国丈,为人也低调不少。
再后来,便是内阁选臣,而谢枝山,亦在考虑之列。
论资质,此人自然及不上老臣,然而三元之辈,才干与劳绩亦是有目共睹,且于他看来,磨堪之例太过死板僵硬。
内阁要的是能臣直臣,并非守旧的老臣,故他亦欲变革,因而打心底来说,是早便有了计较的。
凭心而论,自打入宫,他的皇后不曾插手过朝政。
究其原因,一是与他交谈不多,其二,便是她娘家众人多是本分之辈,论前程论荣华,全不用她这个当皇后的操心。
但内阁改弦更张,所谓破例提拔之事,被闹得后宫亦知。
时隔数月,难得见她再登乾清宫。
她与他提及她大表兄入内阁之事,字字句句,快言快语,唇舌是他及不上的流畅。
而每每听罢,他便拿那些老臣的话背给她听,再看她气急败坏下的忍耐,继而寻词摸句地反驳起来。
有好几句,是他亦想回掷给那些古板之臣的,由她嘴里说出来,莫名令他感觉痛快。
她是极鲜灵的人,谦恭的体态,头却是高昂着的,像骄傲的鸦雀,一碰,咬牙捏拳。
不知那样算不算是逗她,但听她多说几句话,看她与他暗暗瞪眼,却也觉得满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