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冷风吹过,季归褚胸腔泛起一阵疼痛,他蹙起眉尖,微微咳嗽。离此岁隆冬越近,他的身体便越差。
若没有药引苏娇虞在身旁,他也许早已病倒,卧病在榻,只能饱受病痛折磨等待死亡。
可即使季归褚没有卧病在榻,众人心里已经认定季归褚死期将至了。
譬如,新岁春日过后,那知道季归褚是个短命鬼的太子心花怒放,终于熬到了这一年!季归褚这讨厌的疯狗马上就要死了!
连天子都对季归褚透出同情怜悯,不再派季归褚带兵出征,因内心认定季归褚活不过今岁隆冬,想让季归褚死在苍都,叶落归根。
季归褚脸色苍白,在湖面冷风的吹拂下又重重咳了几声,离此岁隆冬越近,他身上的疼痛越加频繁发作。
季归褚常常觉得自己似乎马上就要死去。
身体太过痛苦,命脉奄奄一息。于是他更贪恋苏娇虞的存在,对小娘子更加温柔,甚至想要让苏娇虞陪他生生世世。
走下画舫后,苏娇虞见季归褚脸色泛白,眸色微微恍惚,猜测他也许是着凉身体病痛发作了,于是唤小厮仆从拿来披风大氅。
温暖的大氅披到他的身上,季归褚微微怔愣,他抬睫,见小娘子踮起脚尖,有些费力地为他披好大氅,她雪白指尖扯住大氅两侧,向前拢了拢,脸上笑容温软,春日的光照在她的面庞,镀上金色的光,如手持金莲的小仙娥,前来渡他。
“夫君,这样就不冷了。”为季归褚披上大氅,苏娇虞一边笑,一边体贴说。
季归褚微咬下颌,脖颈上青筋泛起,勉强忍下将小娘子直接拽住的想,他对苏娇虞的渴望,已经有些让他丢失理智了。
因身体越发虚弱,季归褚体内的春雪蛊毒也不断复发,雪上加霜,密密麻麻啃咬他的身骨。
有时季归褚都分不清他对小娘子的亲近到底是出于本心逐渐在意她,还是因为这愈发严重的病痛和蛊毒让他渐渐失去理智,逐渐沉迷于她。
季归褚感受着披风大氅的温暖,他耸拉眼皮,静静盯着苏娇虞,眸色极静,檀香沉雅,气氛诡谲。
小娘温软体贴,待他很好。
在他察觉到冰冷之时,她细心地找来大氅,为他披上。没有人注意季归褚会不会冷,会不会痛,苏娇虞却贴心地注意到这点。
也没有人会亲昵自然地接近他,担心地安抚他,把他当成一个脆弱怜人的病美人。
然而太过乖巧的苏娇虞,看上去就像傀儡娃娃,她对他的关心,也透着几分完美的虚假。
季归褚盯着苏娇虞,若有所思。
苏娇虞温软体贴,他可以亲近她,且出于乖巧贤惠,她不会拒绝。
倘若只是把小娘子当成药,那这样其实已经足矣。
可是季归褚感到不够,他见苏娇虞眼底对他没有喜爱,只是一片清澈淡漠,季归褚感到心口微闷,与发作的病痛混杂在一起。
他心思缓缓,翻来覆去。
表面上,季归褚瘦白的指骨拢紧披风领口,像是未曾发异常,对苏娇虞温和说:“小娘子,回府了,我要为你办及笄礼。”
接着,季归褚走在前方。
虽然季归褚与苏娇虞之间的距离是较为亲昵的,只要苏娇虞略微伸出指尖,那她就能碰到季归褚的衣袖。
但是,见季归褚不像往常那般有些风吹草动就抱一抱她或是靠着她寻求依赖,苏娇虞奇怪,“夫君?”
季归褚偶尔不黏人,竟让她感到了点不习惯。
苏娇虞抬起下巴,看季归褚的脸,她猜测季归褚反常的原因。
季归褚的侧脸对着她,苏娇虞瞧见他微微咬住的下颌弧度。
季归褚不开心了么?苏娇虞眨眼,去扯季归褚的袖角。
当小娘子贴近,扯住他的袖角时,季归褚指尖抖了抖。
“夫君,你身体不适么?为何又躲开我了呢?”小娘子径直。
只有不靠近苏娇虞时,才是他身体最不适的时候。
季归褚抿唇,兀地抓住苏娇虞的手。
苏娇虞微微怔愣,男人牵住她的指节,忽然十指相扣,掌心肌肤相贴,与两人平时简简单单牵起指节不同......苏娇虞脊背窜起一丝战.栗。
“无碍。”季归褚低头,男人墨发垂下,几缕发丝轻轻搭在苏娇虞的肩膀,就像黑色的阴影,幽幽笼罩苏娇虞。
苏娇虞眼皮微跳,在季归褚更加贴近时,她抬手,捧住了男人那张美丽的脸。
“夫君,我们快些回府,我还想看你为我办的及笄礼是如何。”苏娇虞用大大的清澈眸子看他,像是对男人的亲近一无所知。
苏娇虞心里却想,若放任季归褚用那种眼神接近她,也许她会被拆入腹中。
季归褚意识到苏娇虞乖乖软软地,不着痕迹避开了他。
他心思翻涌,琢磨思忖,忽然有了些如耽于情爱郎君的忧郁困扰,他眸色晃起怅然清波。
要怎样才能让小娘子喜爱他呢?
“夫君,你怎知我的及笄礼未举办?”坐在马车上,苏娇虞看着窗外光景的季归褚。
男人手肘搭在窗槛,闻言,他顺势将双手搭在窗槛,下巴轻枕双臂,就像打盹的狐狸,他慢慢侧眸,倦懒温和地看着苏娇虞。
“小娘子,你每日都称我是你的夫君,所以我会尽力了解你的事。”
“可你是如何得知......”苏娇虞感到疑惑,季归褚怎么知道她的生辰,又怎么知道她的及笄礼未办,她没有告诉他呀。
“我向岳父岳母写信询得知。”季归褚瞧着苏娇虞的神情,他微低浓密长睫,流露可怜,“难道不行么?若是小娘子觉得不可以,我下次不会写信向岳父岳母询了。”
苏娇虞一边习惯性安抚季归褚说,“怎么不行?夫君莫要多虑呀。”
一边想,季归褚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写信给殷王和殷王后了?
殷王和殷王后收到季归褚的来信应当很害怕罢,苏娇虞不用猜,都已经想象到她的父王和姨母拿到信时胆战心惊的神情了。
事实确如苏娇虞所料,当殷王与殷王后收到季归褚让人送来的鎏金信帛时,他们双手哆嗦,又怕又担心,惶恐这封信里写了苏娇虞的噩耗。
然信中并无写什么古怪可怖的事,只是认真地询了一些苏娇虞的情况,一些细枝末节,且言语温和礼貌,这让殷王和殷王后感到万分疑惑,这是疯狗季归褚写的?
怎么看上去不是罗刹,而是温和公子。
恍惚间,殷王和殷王后甚至觉得苏娇虞只是寻寻常常出嫁,嫁了一个贵公子。
季归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想办了解她,苏娇虞并不介意。
只是,苏娇虞与季归褚的想并不是十分一样。
季归褚是想了解她,不管是她的过去还是未来,他隐约透露出控制和掌控的欲.望。
而苏娇虞并不在意太多其他的事情,她每日只是想着如何安抚好季归褚的情绪,如何与他维持这段联姻,她只看眼前的季归褚。
苏娇虞有这般心态,也许是因为她对季归褚始终升不起太多情爱。
在林苑猎场上,猎物很难爱上猎人,当苏娇虞随意披了件红裙,寥寥草草嫁给季归褚时,见到季归褚的一瞬间,她就觉得,季归褚似乎把她当做猎物,尽管他伪装的很温柔。
以后,他会一直装作温和可怜,还是会逐渐暴露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