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我坐在这庭院里,眼前就是我母亲和她的姐妹们曾经玩耍的池水,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我母亲喜爱的西班牙石榴,可我却总是想着英格兰那铅灰色的天空,还有早上起来花园里那带着泥土气息的湿润空气……我过去以为西班牙是我的应属之地,可或许英格兰才是我真正的故乡,或许我既不属于西班牙,也不属于英格兰,就像是冥后珀尔塞福涅那样,既不属于人间,也不属于地府,被困在缝隙里,永远也无法抽身出来。”
玛丽王后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她脸上的灰败之色每分每秒都变得更加明显。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太晚了,对吧?”她轻轻地苦笑了一声。
“是的,陛下。”罗伯特说道,“这出戏已经演完了,至少您到了谢幕的时间。”
“我本想让您给我弟弟带几句话,可亲眼见到了您,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玛丽王后再次叹了一口气,“就像是您说的那样,说什么都太晚了。我们本有机会成为盟友,可最终却还是反目成仇,那些人说我们是个阿特里代的家族,惯于自相残杀,看上去他们说的没错。”
“这个国家的王族惯于自相残杀,我的祖父的王位不就是从杀死自己侄子的篡位者手中夺来的吗?我的祖母手上也沾着血,她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娶我的母亲,为了让我的外祖母放心,同意了处决她的亲堂弟沃里克伯爵,为都铎家族除掉一个可能的王位觊觎者。我就不用说我的父亲了,死在他手下的人数不胜数。”
“鲜血越积越多,尸体也越堆越高,这是王冠的诅咒,谁离它距离最近,谁就要遭殃!”玛丽公主摇了摇头,“祝您好运吧,也祝我的弟弟好运,我不会请求他的宽恕,我只想请您告诉他,今天的这个结局并不是我所希望见到的。”
“我会转达的。”罗伯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再次鞠了一个躬,这一次他的动作幅度明显比起上一次要大了许多。
“我让人采摘了一些宫里的石榴。”玛丽公主伸手拿起桌上的银铃,轻轻摇了摇,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请您把它们带给爱德华吧,我没有接过他递给我的石榴……如今我把这些石榴送给他……”
她向四周张望着,目光最后落在身边的桃金娘花枝上。
玛丽王后用尽全身的气力,从桃金娘树篱上折下了距离最近的一根花枝。
“您再带上这根花枝。”她将花枝塞到了罗伯特手里。
“什么石榴?”罗伯特迷惑不解地问道,可玛丽王后不再回答他的问题了,似乎刚才的动作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她又昏睡了过去,银铃从那无力的手指间滑落,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刚才的那位侍女重新走回到房间里,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仆役一起抬着一个巨大的柳条筐,石榴清甜的香气从缝隙当中向外散发开来。
“我让人帮您把这些石榴抬回旅馆去。”那位侍女朝着罗伯特说道,“陛下选择的都是还没有开口的,它们可以保存几个月也不会坏掉。”
“王后陛下的病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吗?”罗伯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淡淡忧伤。
“恐怕是的。”那位侍女摇了摇头,“肿瘤已经太大了,她撑不过这个冬天的。”
她走到玛丽王后身边,准备叫人将她抬回房间。
罗伯特转过身,慢慢地从庭院里退了出去。他的手里捧着那根桃金娘树枝,就像是捧着圣体匣子的助祭一样郑重其事。
第183章 赛马会
“还有最后一件事,陛下,忒修斯号和勒托号将在明天上午从朴茨茅斯出发,西班牙大使和他的随员们已经在那里等待登船了,如果一切顺利,半个月后就能抵达加的斯,从那里回来大约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塞西尔结束了他的汇报,朝着爱德华国王鞠了个躬,合上了自己手里的文件夹。
爱德华国王懒洋洋地靠在御座上,因为夏日刺眼的阳光而微微眯着眼睛,这是温莎城堡举行的皇家赛马会的最后一天,国王作为活动的主办者,将要向最终的优胜选手颁发奖杯。
“好极了。”国王冲着塞西尔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并不算大,毕竟观礼台上的每个人都伸长了耳朵,试图听到这两人之间对话的只言片语。
西班牙传来的消息,在歌舞升平的汉普顿宫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如果之前还有人对维持与西班牙之间的和平心存幻想,那么两国互相关闭大使馆的消息已经清楚明白地向他们证明两国之间的关系已经跨过了战争与和平的临界点。大西洋广阔无垠,可它终究只能有一个主人,西班牙和不列颠这两个最强大的海洋国家,将争夺海神波塞冬的垂青。
“可如今我坐在这庭院里,眼前就是我母亲和她的姐妹们曾经玩耍的池水,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我母亲喜爱的西班牙石榴,可我却总是想着英格兰那铅灰色的天空,还有早上起来花园里那带着泥土气息的湿润空气……我过去以为西班牙是我的应属之地,可或许英格兰才是我真正的故乡,或许我既不属于西班牙,也不属于英格兰,就像是冥后珀尔塞福涅那样,既不属于人间,也不属于地府,被困在缝隙里,永远也无法抽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