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别的巫来说,蛊巫向来是比较让人排斥的,比起其她巫神圣庄严的舞姿和诵念,蛊巫各个方面都给人奇诡之感,很难不让人恐惧。
对血腥的场景,大荒里无论是高层还是普通人都很习惯,可没有谁能在看到密密麻麻的虫子爬时还能没有一点不适,更别提巫蛊之术向来是用来操控猎物的,无论是对高层还是底层,作为观者都很难对此生出太多的好感来。
所以从始至终,蛊巫在出现后,就一直是一个小众的派系,毕竟如果力量强大的话,哪怕手段诡异这种派系也会自然而然广泛流传开来,但蛊巫的问题就是蛊的培养需要时间,培养起来还需要下蛊才能有所作用,在别的巫看来,实用性并不是很强,能针对的方法更是不少,这才是蛊巫小众的原因,唯一让人忌惮的仅仅只是这个派系中的人心蛊罢了。
诸如其它的什么生死蛊、子母蛊之类的,都不是什么很难破解的东西。
但她们的奇诡手段,有时候连非人的生物看到都不由觉得头皮发麻。
恰如此时,须北的手臂脱离了她的身体,宛如蚁兽出笼一般,密密麻麻地爬在地上,让人看着她的皮囊,都忍不住去想,那究竟是由什么东西组成的。
比之前听着更加诡异的笛音响起,不再是如倾如诉般的柔和,反而变得有些尖利,低低回旋着,并不声势浩大,但随着笛声的出现,那些趴在地上密密麻麻的蚁兽,在一瞬间,散发出了奇异的气味,那种破灭、毁天灭地般的感觉被人清晰的捕捉了出来,让在场的活人都不由生出了一阵恍惚来。
它们嘶鸣着,是比鬼啸还要更让人难以描述、头疼欲裂的嘶鸣,仿佛有什么无形之气被扩散了开去,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染上了一种昏暗、绝望的色彩来,没有半点的停歇缓冲,就这么突然朝着周围扩散开来,不分敌我。
那些虫子碎裂开来,那些气息仿佛都全部倒灌了回去,然后膨胀塌缩,像是压抑到了极致所产生的爆发,以至于空间都仿佛因此而破灭,残留的一切无声无息,但难以计数,连绵不绝的朝着周围扩散开去。
于是就能看到,那沾染上了无形之物的东西,宛如褪去了色彩的画像,顷刻间干枯,被沾染上的人,脸色青黄,逐渐的开始咳嗽,仿佛下一秒连肺都要被咳出来似的。
这种连锁反应,渐渐连成了片,连恶鬼都忍不住挣脱了躯壳飘到了空中,而那些碎裂的虫子,在此刻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瞬息之间,情况顷刻逆转。
女锤目眦欲裂。
“疫巫!”
如果说蛊巫只是让一部分人排斥,仍有一部分人觉得其存在仍有可取之处的话,那疫巫便是人人喊打的贼巫!
她们散播瘟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余毒千年不消,无论是草木还是人-兽,都不可能在她们释放过巫术的地方生存,因为那片地方已经是成为了真正的死地,连生命力最为顽强的杂草都不能生存,百毒不侵、适应力极强、任何恶劣环境都能生存、寄生的蛊虫,都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存活下去。
然而这世间,谁的生存又离得开这些自然之物?
大家都离不开,可疫巫施法后所产生的一切却是不可逆的,只会给大荒留下越来越多的死地,自然而然,疫巫便成了禁忌,谁发现了都会想办法去弄死。
毕竟,大家都只是有仇,都是想让对方死而已,可疫巫却是想让大家都一起死,还要拉着无关的人去陪葬。
女锤不甘心地看了眼须北,还是道:“撤退!”
一旦被疫巫的术法所沾染到,便犹如附骨之疽,很难被祛除掉,最关键的是,疫巫作为巫医中意外诞生出的一个派系,本身便对各种医疗手段极为精通,所研究出的巫法自然更是恶毒,只要施法的疫巫不死,被沾染上的人身上的病就永远不可能有治愈的一天。
因为疫巫自己才是一切疾病的源头,甚至随着她们修为的精进,那些染病的人身上的病毒还会因此自发的得到进化,一次比一次更难扼制,直至死亡,成为新的一个病源体。
巫医在治病救人时,很容易就会发现一些破坏性极强的病毒,巫医们会针对自己的发现去研究出专门针对这种病毒的术法,但同样的,她们也会本能的将其中一些自己认为有利的,能作用出去的病源体保留下来,因为这些病源体出现在一个生物身上时,很可能是致命的,出现在另一个生物身上时,却反而会是一种进化、升华。
然而,长久的与这些东西为伴,自身又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影响?
最初的巫医,大多都是没有太多的卫生意识的,大家都是十天半个月洗一次澡,没人会觉得那有什么不对,只有少部分生来爱干净的人才会去做那些在别人眼里‘多此一举’的事。
久而久之,那些不怎么注重清洁的巫医中,有一部分人突然发现,她们生活的地方,仿佛蚊虫鼠蚁难见,她们照顾的病人,不知为何竟迟迟不见好。
一开始,这种发现并没有人重视,反倒有人为此而惊喜,因为巫医大多都不怎么会去专研战斗之类的巫术,光是去了解各类药材和知识时不时的革新就足以牵扯掉她们全部的心神了,所以如果能像这样‘兵不血刃’的解决掉来犯者,谁又会反对呢?
可逐渐的,大家都发现这是把双刃剑,健康的身体逐渐被病源体替代、潜伏,一点点脱离了原本的器官,所带来的不仅仅只是身体上的改变,还有思想上、认知上的差异。
一场针对巫医的变革便由此发生,最终以疫巫逐渐销声匿迹而终结。
常人或许不明白疫巫所造成的影响,可对每一个有能力能够出入野外的超凡人士来说,这都是必须要了解的事,因为只要巫医一天没有停下发展,就永远还有可能有疫巫的诞生,她们所能做的仅仅只是尽量的将这种巫扼杀的源头,还有就是……一见到就立即上报而逃离。
说到底,疫巫连死了,都会是一个祸害,她们死的地方必然会成为一个死地,根本没办法靠巫术封锁,至少目前的巫术还做不到那种程度,顶多能将疫巫在临死前放进类似于妖兽开辟的异空间之类的地方,然后再用种种方法封印避免病源外泄。
只能封印不能毁灭,便足以说明这其中的危害性。
而哪怕是异空间,其实也不能让人放心,因为时至今日,还没有人能弄清楚,那些被妖兽开辟出的异空间,究竟都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还是本身其实是从同一个地方分割开来的?
不搞懂这一点,她们对这种看似比较一劳永逸不用担心泄漏的方法也是忧心忡忡。
女锤一边撤退,一边发送信号,让从其它几面进攻的鰕姑人也开始撤退,不然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头扎进了病毒中,那这支队伍就不得不面对当场病解自绝的下场。
须南也没有想到,一直都表现出自己只是个蛊巫的须北竟然会是疫巫,恶鬼并非没有生前的记忆,须南甚至觉得自己的鬼躯似乎都痒了起来,它抓住须北的衣领:“你疯了吗?”
没有人不忌惮疫巫,哪怕是恶鬼都不例外,因为谁也不知道这群疯子会不会在哪一天研究出专门针对恶鬼的恶鬼病源来。
更何况,哪怕不考虑这些,疫巫的病源可都是以她为中心扩散的,而离这些病源最近的,可不是那些敌人,而是它们自己的人。
须北拍掉它的手,平静道:“你有心情跟我在这儿扳扯,不如带着那些还活着的赶紧跑。”
须北并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问题,对方诡异的手段让她并不能保证对方会不会还有别的手段能留住自己,而如果接着固守待援,以她们现在所展现出的劣势,守不守得住都还是两说。
这并不全是因为自己的指挥失误,不是为自己找借口,她只是做了一个指挥者按照自己的经验做出了她认为正确的行为而已,换个人上,考虑到自己所拥有的优势,也是会做出差不多的决定的。
而哪怕没有她做决定,以对方的情况而言,也未必能守得住。
须北看得出来,敌人中的那些男性倒还好,可那些女性,各个气血旺盛坚固到几乎让人觉得不敢置信,那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该拥有的气血,绝大多少恶鬼在她们面前,都很难不被克制的死死的。
这也就罢了,毕竟不管怎么说,恶鬼也有自己的优势所在,可须北瞧得出来,这群人对恶鬼似乎不是一般的熟悉,粗熟点说,恶鬼撅个腚儿她们立马就知道它们下一刻会做什么。
这种情况下,她们还怎么守?
须北知道只要坚持守下去,局势再差没准也还是有机会守住的,可没那个必要,她们能等待支援难道对方就不能等待支援了吗?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且,须北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跟它们拼命,自然还是先走为上。
她缺失的断臂在施法后并没有重新生长起来,只能让人瞧见断臂上蠕动的血肉,看着很容易就让人生出不适来。
须南瞪了她一眼,长啸一声,恶鬼们顿时动手,将还没有被感染瘟疫的活人抓起来,朝着原本既定的目标跑去。
至少目前来说,恶鬼是不怕瘟疫的,所以这场瘟疫,严格来说并没有损失掉她们多少战力,毕竟它们是恶鬼和死人占大多数,真正的活人在其中并不多。
可鰕姑和女阴的队伍却不得不顾忌这一切,不得不退开,还得找巫过来封锁这片区域,不然任由风雨将这一切带走,那化作死地的就不仅仅只有这一片区域了。
本来被构架出的坚固‘栅栏’,在此时不得不被强行切开了一个口子,让人眼睁睁看着它们扬长而去,没有人敢阻拦,因为谁也不清楚,当她们凑上去时,会遭遇什么后果。
哪怕是强壮的图腾战士,在有些病源面前,她们的身体也会犹如纸糊一般,轻易便可撕裂。
这种憋屈的感觉着实很难让人的心情美妙起来,这一幕,这种憋屈,想来许多人此生都不会忘记。
可偏偏,她们也是真的不敢靠过去,谁都不怕死,却会怕自己的死亡给同伴,给未来的后代带来难以解决的麻烦。
侠古面色也十分不好看:“我已经传信让国师过来了。”
这种范围,已经算不上小打小闹了,要真的完全封印,只能依靠国师,他们所带来的战觋只能短暂的保证这里的一切不会被扩散开来,别的却是根本保证不了。
大荒的战争时常会出现‘掀桌子’的行为,有更高层出面不得不停止的战争,有杀伤性、破坏力极大的神器被使用出来而奠定了胜局的战争,可无论怎么样‘掀桌子’,都顶多被人评价为无耻,而不会有这种犯众怒的行为。
再短视的人也清楚疫巫所带来的杀伤力,没有人会觉得这样出现的胜利是美好的。
然而,她们的敌人是恶鬼,恶鬼又怎么会在意这种对环境的破坏呢?它们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破坏者。
恶鬼本来就是一群疯子,一群不知道伤痛,也不怎么畏惧死亡的疯子。
偏偏这群疯子,又还掌握着许多人都拥有不了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