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一层,他又重新振作起来。可他当时所处之地渺无人烟,那堆山匪既敢在那边肆无忌惮杀人放火,必是有恃无恐,所恃的便是那地方距官府尚远,天高皇帝远,无人能管束得了,他单枪匹马就更管束不了了。
他管不了,九重天上的神官却能。他无计可施,便在溪畔指天骂地,上苍不长眼睛,上天也不长眼睛。这都无关紧要,因上天上苍究竟长没长眼睛谁也晓不得,可他后头却补了一句,吃着凡人香火受着凡人供奉的那些神仙一个个也没长眼睛,山匪在那边为非作歹,却不见哪个显显灵为民出害。
恰巧那天有位云游的神官从他头顶的云端上路过,听见他在下头鬼哭狼嚎,一时好奇便止了脚步,凝神倾听,听完了深有感触,决意帮他一把。虽说这贾公子犯了大不敬之罪,但情有可原,且颇为有理,有理即可走遍天下。于是,这位云游的神官便下了云头,降在贾公子面前。
这位传说中的神官自然便是不才在下区区小神我了。贾公子见我从天而降,以为自己老眼昏花。抹抹眼睛再觑,见我仍在,大喜若狂,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忏悔认错,说什么他只是口无遮拦胡说八道,大仙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他是如何如何历尽千难万险才走到今天,如何如何命苦无依,那些山匪是如何如何强抢民男无法无天,什么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等诸如此类的云云,将那堆山匪贬得十恶不赦,将自己说的可怜兮兮,总之是无比的夸大其词,且十分煞有介事,我差点就信以为真了。
我陪他上得土匪山来,轻而易举便将那堆胡作非为的山匪打发了,救出那已给压迫得楚楚可怜的兔儿。那时他浓妆艳抹,身上穿着凤冠霞帔大红嫁衣,又是双眸垂泪,满面委屈,端的是风姿绰约,妩媚动人,看得贾公子双眼发直。人家都说,姑娘们一生之中最美的日子便是新婚那几天,不想这种说法不止仅限女人,男人若是涂脂抹粉起来,同样能够美艳不可方物。
其实天宫素有规矩,若非自己的本分本职,神官一般都为天规约束,不得轻易插手凡间那些不再自己管辖之内之事。因大家都是各司其职,各行其政,各忙各的,谁也不去干涉了谁,俗话说术业有专攻,若是强行僭越,又如何比得上专司此职的神官深谙其中门道,干涉着僭越着便一塌糊涂了,事后还要人家来替你善了,不免叫人深恶痛绝。譬如我日常主要负责的便是洞察人心所向,酌情处理是否顺应其所向,且还是专司晦气之事,旁人倘若插手,不免酌情有误,将原本一桩鸡毛蒜皮的小事干涉成生死攸关的大事,那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不过我司的既不是什么好事,一般自是无人有此居心,我素来高枕无忧。
良听同贾公子这桩事牵扯到姻缘,该当由九重天上专牵红线的月下老人做主,我贸然干预,看似有些冒犯唐突,但转念一想,月老虽掌人家姻缘,却不掌男人同男人之间的姻缘,那时偌大的天宫并无主管断袖姻缘的神官,我插这一回手其实也不算坏了规矩,无关紧要。岂料只因这么一桩举手之劳,却叫兔儿记在了心头,之后竟将我的神位供在屋中,日日敬香叩拜,真是叫人老泪纵横。
那便是我同良听的初会,当时他那身形容叫我记忆深刻,久久不能忘却。他两个对我感恩戴德一番,非要请教我高姓大名,是哪路大仙,以便日后烧香供奉。他们纠缠不休,我只好亮出身份,声称自己乃是九重天上臭名远扬的丧门之神,说完便昂首挺胸等着他们投来忌惮且敬畏的目光,然后退避三舍。可他们两个不长眼的,听完了只愣了片刻,愣完了非但没有退避三舍,反而前进一步,诚意满满的说什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等诸如此类的云云。我大怒,他们怕是娇生惯养久了,不知道丧门神究竟是个什么神,忒没见识。
我那时一心低调,他们却偏要同我作对,反其道而行之,我怒不可遏,转身拂袖而去,方才生出来的一点同病相怜之意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桩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也一同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23章 当年桃花
我只道自己同他们两个不过萍水相逢,茫茫人海中轻若鸿毛的匆匆一会,实在是蜻蜓点水般的缘分,稍纵即逝,却不想我同他两个的缘分不仅既远且深,且还是不解之缘,短短几日便一而再的碰头相会。我私以为我便是他们两个命中的福星,上苍见他们虽情深似海,可情路坎坷也似海,为成全这对佳偶,特意将我遣下凡来,助他们两个修成正果,逢凶化吉。
想到这一层,他又重新振作起来。可他当时所处之地渺无人烟,那堆山匪既敢在那边肆无忌惮杀人放火,必是有恃无恐,所恃的便是那地方距官府尚远,天高皇帝远,无人能管束得了,他单枪匹马就更管束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