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两国兵荒马乱,炮火连天,笼统算来产生过三次摩擦,无一不是血流成河的恶战,但说到军容之盛,兵马之众,却以此为最。
因敌方有备而至,探子梢来的急报突如其来,诸将来不及思虑前线阃署,筌卿兵符一召,众旌热血沸腾,首脑干部调兵遣卒,披甲挽弓,整队肃伍,纷纷踏上了战马。群兵均是好战怙杀的骁勇之辈,畏败不畏死,虽知此战九死一生,仓促急迫,但并不影响士气,呐喊声重音叠调,震耳高亢,且气势磅礴,犹如一人所发。
荼蘼并不关心战争的趋势发展,给筌卿披上绒甲金铠时顺口问了句,此战胜负能否预料,你有几成把握。
筌卿却答非所问来了句,如果我命丧疆场,一去不回,你便将兵符携回京城,你从军了这么久,耳濡目染,应当理解它的重要性,后续的路线策略我都已有安排,有备无患。
这无疑是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有句话这样诵,血能溅之,头可断之,兵符失,国亡之。它的掌握,比之两军胜败亦不遑多让。
筌卿的神情凝重又严谨,并非揶揄。
她很干脆的摇头,兹事体大,我无能为力。
她觉得他一定是被危如累卵的战况骇到了,以至于惊慌中语无伦次。载送兵符,开什么玩笑,稍有不慎她便沦为千古罪人,更会直接酿成国破人亡之灭顶之灾。
筌卿从囊中掏出一枚缁褐色特制雕头令牌,放在荼蘼手心,一定要保管妥当。
荼蘼知道这便是将士们口耳相传,能调遣大挝千军万马的凭证。她受宠若惊,连忙将这块烫手的兵符重新塞回他手,替他系好弁带,退避三舍。你的这个决定就已经欠妥当欠考虑了好吧,我说,你平素不是号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么,今日面临小小困境,就畏畏缩缩,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的桀骜,自信哪里去啦。
他恨铁不成钢的瞪她,此乃未雨绸缪,兵法有云,防范于未然,可懂
荼蘼据理力争,即便如此,你身为元帅,怎能这样贸然将兵符交于旁人,就算要托,也应当交于营中副帅,都尉,校尉,车骑领等,这些德高望重的将军,我一个……
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难担大任。筌卿接了下面的尾话,敲她的头,你这不是废话么,要是这些人值得托付,我何必冒险拜托你。
荼蘼一愣,什么意思?
筌卿左右巡视一番,确定隔墙无耳后,才郑重其事的道,我怀疑营里大将中多半有人叛国求荣,甘为敌方奸细,桉国此次来犯,即便能胜,也需折损八成兵力,若京城立即派出援军直取对方皇都,岂非探囊取物,桉国皇帝不至于蠢得无可救药,这场战役,约莫乃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趁精锐出战,好使军营亏空,那卧底便能放开手脚烧毁粮草,盗取兵符,届时不战即可屈我之兵,诸将非活活饿死不可。而报讯传书,也无法在短短七八日时光内将情报送至京城……
他事无巨细唠唠叨叨,一字一句都在分析眼下情况中的机枢芯轴与利害关系,但荼蘼歪着头云里雾里,压根儿不明白他在表达什么,唯一听懂的,只是晓得了军营中有卖国贼,兵符粮草不安全!
仅凭这一层,她已知问题的严重性。
最后,他说,军营千千万万的兵马士卒,我唯一能信任的,只有你。
时间太过紧迫,刻不容缓,他将兵符放到她手里,然后转身,朝整军饬武的队伍中阔步而去,一按辔,一扬鞭,一策马,在马儿的长吁与撕鸣中,他回头深深望了她一眼,然后数万铁骑挺枪执茅踏入那片与苍穹天际线首尾相连的茫茫黄沙中。他们中,每逢一役战争,都是奔赴一次死亡。
这是作为一名战士精忠报国的荣耀,亦是一场拿生命博弈的赌局。
或许,驰骋疆场是这世上最否泰共存的勋业吧,光荣与悲哀同在。望着悲壮宏伟,浩浩荡荡的数万铁骑,荼蘼站在营帐前,感慨万千。
关于筌卿对卧底与间谍的猜测,他一语成谶。
这场战争除了是对边关驻营的一场打压与冲击,也确实具备扰人耳目,混淆视听的目的效果,若非筌卿见微知著,安排了心腹留守营地,暗中警惕防卫,只怕千亩营帐就此被一场大活付之一炬,而那名蛰伏在千军万马中叛国求荣的乱臣贼子不是别人,正是日常与筌卿推心置腹的副元帅庞霍。
据后来筌卿描述,疆场厮杀时,庞霍曾试图用偷袭的手段取他性命,若非顾及泄露身份而失去利用价值,他便要死在曾经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手里,可虽说性命安保未死,也遭了他近身突袭的一记重手,受创匪浅。庞霍偷袭失败,非但没能顾全卧底的身份,反而偷鸡不成,赔了夫人又折兵,给筌卿的部下捉了活口。
这一年来,两国兵荒马乱,炮火连天,笼统算来产生过三次摩擦,无一不是血流成河的恶战,但说到军容之盛,兵马之众,却以此为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