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原本睡得酣畅淋漓,因道路陡峭,在马车里颠簸震荡,触动身上已被清洁处理妥当的伤口,生生痛醒。
她从矮榻上坐起,揉了揉太阳穴,想起昏厥之前的场景,不寒而栗中亦有侥幸的欣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虽然她亦不知喜从何来。
身旁有时而细匀绵长,时而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偏头一看,她忍不住笑了,筌卿那厮,竟躺在她对面的短木板铺就的矮榻上,因平面狭窄,那横卧的姿势颇为别扭,双足并拢,膝盖弯曲,哪有平日半分四仰八叉的形容。瞧那拘谨的模样,似乎是忧心睡眠中会意外踢到她。
虽然平素五大三粗,可日常琐事中,还是心思细腻的男人。
但,世上并无十全十美之人,即便筌卿在金戈铁马中威风,轻袍缓带时谦和,却总是有些不大不小的改不掉的臭毛病。
譬如,踢被子。
每错,盖在他身上的毛毯已有半截被他踹到木板上,扫着灰尘。
荼蘼抬足下榻,走过去替他拈好,一迈步,才发觉身上披了一件不知是谁缝制的貂裘绒袄,温暖的热度被裹得严严实实。
衣襟里温暖洋溢,露在棉袄外的手却冻得通红。她掀开车帘一角,探外窥望,不禁一愣。
除了一望无际的兵卒军队,车外是铺天盖地的鹅毛飞雪。距离荒漠已远,四周的景致焕然一新,全是沙漠里可望而不可即的崇峰峻岭,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仿佛天地间被净化得不余半缕杂质。
眼下正是值腊月廿四,是北方降雪飞霜的时节。
荼蘼生活在戈壁荒漠数年有度,幼时关于雪的记忆已然模糊,这一次陈故重温,心里有种无法言喻的惆怅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