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阿暖眼睛里悲喜交加的天平逐渐倾斜,喜悦一点点褪去,直至消失殆尽,瞳孔中眼泪像决堤的湖水一般汹涌而澎湃。他表情怔怔,不知所措。呆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
“小兮,你看清楚,我是阿暖,你在胡言乱语对不对,你是不是受刺激了?你在逗我,在骗我。”他语无伦次。猛的偏头,目光对准丘:“定是他图谋不轨,用鬼蜮伎俩钳制了你。”他无法接受我的巨变,说话结结巴巴,颠三倒四。
我充耳不闻,伸手按在他胸前,说:“所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曾经借了我半颗心去,要体验人生百态。这么多年,也用得差不多了,我现在要收回来啦。”狠下心,掌上潜运灵力。
噗擦一声,鲜血崩流,四散飙溅。
我听见阿暖发出痛苦的闷哼,捂着胸口踉跄着后退,脸色瞬间苍白。这半颗心已经在他身体里生根发芽,几千年的滋润淬炼,已根深蒂固不分彼此,而如今被剜出来,是肝肠寸断。
我知道不能手软,长痛不如短痛,我们都需要当机立断。一旦犹豫,就会燃烧不该有的希望。或许我将来会为这个决定后悔,可与另一种痛不欲生的结果相比,不至那么绝望。
五根手指穿肉而入,径直抓出了那颗唯余一半却仍鲜龙活跳的心脏,然后嵌进自己胸膛。
他惨嚎,然后缓缓蹲了下去。
我强忍心中的刺痛,矮身在他旁边,竭力使目光中透出冰冷,抑郁住话里悲恸的情绪:“从今往后,你我一刀两断,再也没什么可留念纠缠的了,你自去找别人谈情说爱,我出嫁从夫,再无空闲陪你玩,咱们就此分道扬镳。”
我想,那一刻我一定是世上最尖酸刻薄,狼心狗肺的女人,阿暖拼尽全力的对我好,我却不遗余力的伤害他。
可我能怎么办,身份这种东西,谁都无法选择,再如何不甘示弱,也倔不过命。
他痛得龇牙咧嘴,颤抖着身体问我为什么。
我狰狞着五官:“你就是名不见经传的一头魔兽,一只牲畜,你有什么资格爱我你能维持美满的婚姻吗?你能给予我向往的生活吗?我要富甲天下,你给得起吗?”
这一出分手戏,双凫一雁,以阿暖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去。
他大概已对我恨之入骨,这样也好,比起那嚼肝断肠的终局,我宁愿他恨我一生。
世上没有绝对极致,包括爱。再深不可测的渊都有尺度,再浓的爱也有深浅,有底线。如果我与阿暖的身份调换,若他待我绝情若斯,那么我一定会对他彻底死心。
丘篱自始至终保持沉默,杵在上壁冷眼旁观。
然而他莫名其妙的表情上更多的是无法言喻的春风亢奋,他为我在阿暖面前肯定他的地位而喜悦。
可当初我答允他的求婚,是在重逢阿暖之前,如今忽聚忽散,昔日的记忆丝丝缕缕浮上脑海,那样的美轮美奂,难舍难割。我知道,这场锣鼓喧天的婚礼,注定天残地缺,以悲剧的形式结束。而人言可畏,新娘临时悔婚,是对即将为人丈夫的新郎最致命的打击,届时丘篱的处境必是尴尬无比。
但我没有办法再与他继续,我做不到与除阿暖以外的任何男人扯上关系,即便我已头脑发热与他有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
这样的情况,他自然恼羞成怒,听我一板一眼的阐述与阿暖相识以来的所有经过,他的眸子酝酿出愤怒的火焰。
他与阿暖不同,脾性浮躁而粗暴,他冲我狂吼:“既然如此,你早就心有所属,当初又为什么答应我的求婚,你把我看成什么,失恋时的消遣对象?还是你那个情郎的替身?我是有尊严的人,有血有肉的大男人,不是你任捏任拽,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玩偶风筝!”
他一通咆哮,直至气喘吁吁,坐在桌上不停的给自己斟酒,那本是我们洞房花烛的交杯美酿,却因为我的出尔反尔,背信弃义,而沦为醉生梦死的女儿红。
他酒量一向绝佳,千杯不醉,待灌累了,怒气稍减,试图婉言道歉。
我推辞他的挽留,该道歉的是我,他只是一个被我无端牵扯进来的无辜者。
我提及告别,这一走,很可能就是永别。
他吓得魂飞天外,平素能言善辩的他,居然骇得梗住了喉咙。
他拉住我的手,哭诉哀求。可那只是徒劳,没有用,我终究在众目睽睽之下驾着祥云腾空而去。
离开丘宅之后的日子里,我四顾迷惘,过得恍恍惚惚,漂泊八荒,四海为家。
没有固定的居所,对世界纷纷扰扰也再也提不起兴趣。心里的某个位置空虚而寂寥,无法填补,飘飘荡荡的,像失去了灵魂的归宿。
我看见阿暖眼睛里悲喜交加的天平逐渐倾斜,喜悦一点点褪去,直至消失殆尽,瞳孔中眼泪像决堤的湖水一般汹涌而澎湃。他表情怔怔,不知所措。呆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