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满脸堆欢的阑运细细打量,虽表面模样细皮嫩肉年方弱冠,实际上却是几千万岁的老怪物,论年龄,当我老祖宗也绰绰有余,遂难免唏嘘。十五个师兄弟中,年纪最小的成了大师姐,年纪最大的却是小师弟,委实荒诞。
阑运相貌虽好,但太油头粉面高调招摇了些,整片大罗清天见过他的人无一不惊无一不叹,无人可抵御那股惊天动地的皮相。惊了叹了之后,便对其纠缠不休。男人中嫉妒艳羡应有尽有,嫉妒者对他坑蒙拐骗,艳羡者同他讨教美容养颜之法。而他嘛,狗皮膏药般只成天跟着我瞎转悠,无论旁人如何耗费三寸不烂之舍,也只用嗯啊哦唔四字以及摇头点头作答。
这是我教他的避嫌之法,他竟时时刻刻唯命是从,这一点我很是欣慰,不枉我冒天下之大不韪替他隐瞒真面目。
之前,因我秉性豪迈,是所有师弟师妹谈天说地排忧解闷的好对象,但阑运来了,成功剥夺了我香饽饽的荣耀光环。除了那只被我用韭菜叶子驯服的八朗兽对他不感冒,其他人皆如苍蝇见着屎一般蜂拥而黏。竟连皿月都开始对我不理不睬,成天不着痕迹的创造各种邂逅同他巧遇,仇靡山何其之大?她如此作为,目的昭然若揭,且每每阑运以嗯哦噢唔同她交流时,她均是一副娇羞腼腆的形容,脸上蹭蹭蹭腾上红霞,楚楚得很。
我很是纳闷,阑运虽蠢萌憨傻,呆头愣脑十分可掬,但他除了一副好皮相,这个人无聊且无趣,同绣花枕头无异,这些人真是肤浅。
更令我困惑的是,皿月从来都以飞升上仙为毕生夙愿,对风月之事意兴阑珊,且两人并无几次单独会面之机,怎地就突然看上他了?
后来我将与诸位师弟闲话家常,才晓得有两个词叫情窦初开,少女怀春。
不过能使少女对少年有兴趣,除那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外,多半还需经历些旖旎风光。
近日气节转炎,某天晚间我坐在自己院落里的紫藤椅上,摇着扇子命阑运在墙角下挖个坑栽颗榕树,以便白昼遮阴乘凉。看他正忙得欢快,边往嘴里喂提子边问:“你且将私下里与皿月的幽会经由从实招来,不得扯谎。”因晓得他此时尚未懵着,脾性戆直,傻乎乎懵兮兮,我便忽略他原形凶神恶煞的模样,当仆人使唤起来。别说,竟比蔺旭国受过专门培训的仙娥还伺候得好。
他闻声回头,却没回答我的问题,只盯着我手中以琵琶叶嵌制的扇子望了望,走过来夺了过去学着我的动作挥了几挥,忽然蹲下来问我:“很热么?”
我一粒葡萄籽卡在喉咙,良久没咳得出来,好容易咽下腹中,才翻着白眼回他:“六月三伏,你说热么?一连三月滴雨未落,莫不是金光圣母风伯雨师约着一同打盹儿去了?”
他不理会我的抱怨,伸手来摸我的脸。由于他动作幅度太迅捷无伦,而我尚处在发牢骚的状态中心有旁骛,这个便宜竟给他眼疾手快占了去。
正欲斟酌着言辞发怒,他却又掐了掐自己脸颊,傻兮兮的问了句:“为什么我却感觉很冷呢?你们身上都是热乎乎的,而我却是冷冰冰一丝温度也无?”
他目光灼灼,莹莹润润的凝望我,心心念念等一个答案。
我凑近一点去看他眼睛,又忍不住抬头仰望星月长明,密密麻麻的银河。天际很亮,皓月颢夜,昊如白昼。这大罗清天的景致不过尔尔,同蔺墟的镜美含蓄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唯一能入我眼的,就是这璀璨的碧落。而他瞳孔里的晶莹,竟似睥睨万里星河,比夜幕婵娟更流光璀璨。
他眸中的辰宇太璀璨,顷刻将我俘虏。
当然,这只是对他好容貌的贪婪更上一层楼罢了,觅到缘机,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唔,真肤浅啊真肤浅。
我也依葫芦画瓢捏了捏他脸颊,虽确实凉嗖嗖仿佛腊月寒冰,但触之只觉软滑嫩弹犹如新鲜出炉的卤水豆腐般,忍不住开口大赞:“嗯,手感甚好。”又意犹未尽的捏了捏,续道:“却不知口感如何?”
“应该也甚好。”他脑筋迟钝,由衷的应承了一句。忽然意识到我的弦外之音是要咬一口尝尝鲜,想明白此节,他被吓到了,退了两步。
我自然还没饥不择食到捧着他脸便茹毛饮血的啃,认知思忖半晌。关于他这个问题,我其实也一知半解。从前听阿爹隐晦提及,世间芸芸分阴阳五行,而他之所以体质阴寒冰凉,实属正常,不足为奇,我摇着琵琶扇解释:“你们长虫不都是此番模样么?因为暴戾残忍,弑杀,嗜杀,更过分的自食同胞,左右也无良知感情可言,沦为冷血生灵也是无可厚非。”
我朝满脸堆欢的阑运细细打量,虽表面模样细皮嫩肉年方弱冠,实际上却是几千万岁的老怪物,论年龄,当我老祖宗也绰绰有余,遂难免唏嘘。十五个师兄弟中,年纪最小的成了大师姐,年纪最大的却是小师弟,委实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