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不见人家,目击悲剧的只有一个孩子。逃上岸的人慌忙问他,为何狂风大作。小孩说,附近葬有一个忠勇将军,时时显灵。于是,人们纷纷去土庙拜祭。
南方河流之凶险,雨季滚滚洪流,波涌天际。崇山峻岭间,突然汇入的河水,水流相互激荡,形成乱流。一天半夜,星月如钩,迁徙者到达连州江口,潦水凶猛,竹排再次冲散……
一千余号人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河床裸露的阳光里走走停停,越来越黧黑的脸庞,写满了焦虑、欣喜、忧愁、疲惫。他们吃自己带的糍粑、炒米饼,上岸架锅烧一点水,直到一天,盘缠耗尽,老人气喘吁吁、目光空茫……
三月十六日,两个月过去,季节已从穿棉袄的严寒,到了着单衣的热天。路上的炎热,像向着火炉靠近。冈州到了。这才是真正的南方!清明时节就热得人流汗。绿油油的植被铺天盖地而来,而冬天则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这片土地从没有过冬季,永远是夏的葱郁,永远大地花红柳绿。风从南方遥远的大海上吹来,湿热、清新,让人疲惫的心身精神变得爽朗。
文字记载:宋绍兴元年,南雄珠玑巷九十七户人家结伴南迁。他们在一起商议,南方烟瘴之地,地广人稀,田野宽平,没有恶人。九十七户人家寻觅一处地方,开辟基址,可以朝夕相处,共结婚姻。他们推举一个南雄府学廪生、授世袭锦衣卫之职的人作为他们的首领。这个人叫罗贵,他的远祖由河南详符县迁入广东南雄保昌县牛田坊沙水村珠玑里。他们盟誓:“今日之行,非贵公之力,无以逃生,吾等何修而至哉?今日之德,如戴天日,后见公子孙,如瞻日月。九十七人即相誓曰:吾等五十八村,居民亿万之众,而予等独藉公之恩,得赖逃生,何以为报?异日倘获公之得,得沃壤之土地,分居安插之后,各姓子孙富贫不一,富者建祠奉祀,贫者同堂共飨,各沾贵公之泽,万代永不相忘也,世世相好,无相害也……”
迁徙没有开始,就以誓约感恩戴德。那年南岭山脉下的珠玑巷一定遇到了大麻烦。而这个叫罗贵的人,一个还未入仕的贡生,危难关头,仗义扶危,挺身而出,在大灾难来临之前,带着他们往南方的三角洲迁徙,那里是他们唯一可以憧憬的地方。
是什么大麻烦?灾难似乎来自一个浪漫故事。族谱记载的都与一个皇妃有关。
《豫章罗氏族谱源流考》载:“宋高宗建炎三年己酉岁,帝妃苏氏,一时不慎,失调雅乐,致触帝怒,斥居冷宫。旋获宫女之助,逃脱出宫。至关口,遇黄贮万运粮至京,船泊关口,苏妃哀求黄收留,匿于粮船。黄见美艳,允契南下回籍,匿藏家中。后为家奴刘壮宣泄其事,传扬至京都。宋帝大怒,乃命兵部尚书张英贵严办。张尚书拟先将牛田坊(珠玑巷)所属夷为平地,然后建立兴良平寇寨。幸得我贵祖姊丈梁乔辉时任职兵部,先悉此事,急遣家人星夜赶至珠玑巷,密报我贵祖。贵祖以大祸骤降,密商于乡里,立即向县衙申请迁徙,以免遭受无辜杀戮。宋绍兴元年辛亥岁正月十日,奉准南徙,于十六日晨齐集亲族戚友三十八姓共九十七户,由我贵祖统领,各携妻挈子,分水陆并进。”
这个缘由珠江三角洲新会、顺德、东莞、南海许多氏族的族谱中都有记述。但史书并无苏妃的记载。
宋高宗建炎三年六月,金兵已进军汴京,苏妃之事不可能发生。此时,隆祐太后率六宫自建康往洪州避难,金人急追,途中,有160名宫人失散。也许,其中一个妃子往南流落到了两百公里外的珠玑巷。这完全是可能的。大批跟随隆祐太后的官僚后来没有随太后回临安,他们继续向南逃难到了珠玑巷。
另一说是皇妃胡菊珍。胡妃史上确有其人,《宋史?贾似道传》有胡妃的记载。咸淳八年,因明堂成礼,祀景灵宫,遇大雨。胡妃之父身为大礼使没做好准备,致使皇帝却辂乘逍遥辇还宫。胡妃之父因失职被罢黜。胡妃也因此事被贬出后宫,削发为尼。《小榄麦氏族谱》记述的胡妃故事与苏妃如出一辙。到张贵英欲血洗珠玑巷时,胡妃为解珠玑巷人灾难,自己出来表明身份,要官兵不要伤害百姓,然后,投井自杀,以示反抗。
珠玑巷有一座“贵妃塔”,是元代珠玑巷人修建的,据说是为了纪念这位危难时刻拯救百姓的皇妃。但胡妃之事却发生在罗贵南迁141年之后,时间对接不上。
也有说是金兵南侵,南宋官兵进驻珠玑巷筑寨屯田,大批中原人越过南岭梅关道进入珠玑巷,珠玑巷人不得不另谋生路。
与所有的迁徙一样,这也是一次前程未卜的远行。
迁徙者最后停下的地方是珠江的一条支流西江。他们看到远处的炊烟,那是比他们更早的移民。沼泽中蓈草遍布。他们称这里为蓈底。
走近茅屋,一户人家姓谢,一户人家姓龚,主人热情出门相迎,于是,九十七户人家纷纷寻找自己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