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我哥和我爸的银环——你知道银环是什么吧?每个南境军都有,上面会刻名字和入伍的日子。那两个环被人砍烂了,缝里还有已经腐臭的血肉。我把那两个环交到官府,换了八个钱的抚恤金。”
两条命,八个钱。
“后来实在过不下去了,我打算带着我妹妹和我母亲,找个有阳光的墙头等着饿死。”崔胜说:“那天我以为死就是最难的事了,没想到还有更难的。我妹妹把自己卖到青楼去了,换了三两碎银子,送到我手里,让我无论如何给妈送终。”
“卢姑娘,你以为我,没想过要活出个人样吗?”
“但尊严是要有代价的,”崔胜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而你总有一天会发现,就连付出代价,也要遵守规则。我为了给我妹妹赎身,投靠了宁州崔家,他家的三爷七十多了,膝下无子,我在跟前伺候他拉撒吃药伺候了两年,他收我做了义子。”
“然后才有了景福楼。”崔胜:“现在三爷已经去了,但我头顶上这个崔字,却能保得景福楼不倒。这宁州城所有有名有姓的酒楼,都得在十三世家里拜山头。”
卢菀没有出口安慰,因为她知道不需要。
能从这种困局里走出来的人,需要的从来都是来自自我的肯定。
她只是安静地给崔胜添了点茶水。
“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崔胜:“卢姑娘,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崔某人固然已经把腰弯下去了,但我尊敬你这种愿意站直的人。只是崔某倚老卖老,有一句逆耳忠言,想说给姑娘听听。”
卢菀正色坐好:“您请讲。”
“想捅翻天?可以。”崔胜的声音很轻,仿佛他在说的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但在你将天捅破之前,仍然要遵循登天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