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兀自笑起来,像是想出了一个笑话,但只有他自己能听明白,所以不打算分享。在酒吧的灯光里,他的眼睛显得颜色更深,头发也是,而且因为床单和枕头的摩擦,发尾乱糟糟地卷翘起来。安东尼奥可以宣称自己是无所事事的话剧演员,或者刚下班的银行出纳,这个酒吧里没有人会不相信。
乐队换下一首曲子之前,他们就回到楼上去了,偷偷带走了啤酒。这些啤酒有一大半最终在接下来的三十分钟里喂给了起居室的脏地毯,踢翻杯子的声音轻易就被音乐和赌输了大吼大叫的水手掩盖过去了。
这一次性爱就像他们的第一次。谁都没有说话,安东尼奥双手紧抓床头板,汗淋淋的额头顶着墙壁,随着马可的每一次深入而呜咽。马可猜想他也有同样的紧迫感,好像时间正从破损的玻璃容器里哗哗流失,既轻又重,就像一场沙暴,把他们逼进只有光裸岩石的山隘之中,他们只好拼命攥紧剩余的这点小小快乐。
安东尼奥断断续续的呜咽变成了低叫,马可知道这种叫声很快就会变成拉长的呻吟。他放慢了速度,浅浅地顶了几下,突然用力往前挺腰,埋到最深处,用同一个角度来回摩擦。安东尼奥颤抖起来,从声音听来像是感到痛苦。马可把手伸到他腿间,摸到他黏湿的手指,握紧,咬住安东尼奥的肩膀,让高潮像雷暴一样从他身上碾过去。
乐队奏起了新的曲子,大概是第六首了。
谁都没有睡意,担心电话突然响起。两人于是匆匆淋浴,回到起居室,窝在沙发里消耗剩下的威士忌,盯着远处的海湾。以往从这里能看到过路船只的灯光,像漆黑海水上的萤火虫,但为了防止夜间轰炸,民用船只要不就禁止出港,出去了也必须严格遮光。战列舰更加隐蔽,就算有一整个舰队驶出纽约上湾,他们也看不见。
凌晨一点,乐队下班离场。凌晨两点,酒吧打烊,又是一阵拉拽家具的声音,醉汉沉重的脚步声,还有厨房里洗洗涮涮的微弱声响。停车场里有人高声唱歌,酒保卢比奥打开窗骂了一句,歌声消失了。最后卢比奥也走了,用力关上卡住的门,上锁。
安东尼奥睡着了,靠着马可的胸口,手臂搭在他的脖子上。马可拽下搭在沙发背上的盖毯,把两人裹起来。电话始终没有响起,外面也悄然无声。凌晨四点,他不知不觉闭上眼睛,又突然惊醒,心怦怦直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楼梯静悄悄的,没有人上来,门闩还在原处。安东尼奥也睁开了眼睛,抱怨背痛,抱着毯子爬到更长的那张沙发上,蜷缩起来,再次入睡。马可站起来,在起居室里踱步,五圈,电话自始至终沉默着。他挤到安东尼奥身边,也闭上眼睛。
天亮了,第一班渡轮拉响汽笛,但没有吵醒长沙发上熟睡的两个人。七点半,码头工人陆续离家。隔壁的洗衣店十点开门,零星几辆车驶进了停车场。十一点,在海湾上空徘徊的云下定了决心,往下湾飘去。和煦阳光毫无阻拦地泼向每一扇窗户,每一个行人和每一寸未被建筑物遮挡的混凝土。
十一点过一刻,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第20章
马可没有复述电话的内容,但安东尼奥也并不需要转述。电话挂断之后,两人在沙发上并肩坐了好几分钟,共享沉默。安东尼奥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他看了马可一眼,伸出手,马上就收了回去,站起来,到卧室去换衣服。
离开酒吧时,他们看起来就像缩减了的葬礼队列。安东尼奥认为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衣着,好像一个人穿着黑色长袍还不够,另一个还换上了黑色长袖衬衫和深棕色裤子。车也是黑色的,一辆福特,有栅格散热板和猫眼似的圆形车头灯,是那种经常在电影里遭到扫射、血溅座位的类型。开车的是休斯探员,穿着便装,但即使是安东尼奥这种外行人也能嗅出他身上那股执法人员的气味。
“整件事很快就能结束。”马可说,声音很低,也许不是说给安东尼奥听,而是安慰他自己,“只需要把布鲁赫引出来,和他说话,把我家的船队吊在他鼻子前面,拖足够长的时间,直到那些由纳税人供养的职业打手们介入。”
“我们不是职业打手。”休斯插嘴,不过无人理会。
安东尼奥碰了碰马可的手背,“会没事的。”
“当然,我知道,这下你也知道了,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