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夫人一头的冷汗,刘海湿淋淋的,歪歪扭扭地贴在她额头上。她的头发平时都梳得很整齐,正中间分出细细的发缝,把头发分成两块,在脑后盘着,边缘推成波浪形状,盖着耳朵尖。偶尔她还会戴点鲜花或者小巧的装饰。今天她的头发乱蓬蓬地扎着,估计连梳子都没用上。
听到尼贝尔的声音,她甚至开始发抖,什么都没说就踉跄跑了,像是不认识他了一样。
已经很晚了,米尔夫人大半夜出现在邻市的旅馆显然不正常,更何况这个点对于一个独身的女人来说也不安全。尼贝尔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奇怪的是米尔夫人很快就不见了。尼贝尔发誓他甚至追到了旅馆的大门门口,还左右张望了好一会,确定她确实消失了。
他敲了敲门房的窗户,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卫抬头。如果不是他嘴边闪闪发亮的口水,尼贝尔一定会相信这个警卫在认真值班而不是埋头睡大觉。
“你看到一个女人跑出去了吗?”
警卫有些为难,眼神转了转,挠着头皮:“没有,先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如果你待会儿看到了请联系我。她的头发是黑色的,长得挺漂亮,脸颊上有一颗痣,可能病了。我是赫尔墨斯的房客。”
面前的警卫像模像样地从胸前的口袋掏出一个小本子,可惜没有笔。他找遍了口袋,和尼贝尔面面相觑。
“别看了,我也没有。”尼贝尔猜测这人估计是旅馆主人的亲戚,否则这么高级的旅馆不会找这么一个呆瓜来看门。这种脑子倒也只能看看大门了。
回到套间的时候尼贝尔已经过了那种困乏的劲头,倒是出奇的清醒。
套间分为客厅、卧室、洗手间和浴室,客厅外面是一个小阳台,卧室里隔开了一个小书房。这里隔音很好,在浴室关着门唱歌,保管客厅里的人都听不到。推开门是用博古架隔出来的窄小玄关,鞋架在右手边。博古架上摆着一些诗选文集,还有一些贝壳做的小雕塑。布置房间的人留了很多空余,以便于客人能够摆自己想摆的东西,不过尼贝尔什么都没放上去。
房间里灯还亮着,巴西勒在沙发上像小狗一样缩成一团,发出轻微的呼噜声,手放在脑袋旁边。
尼贝尔坐到旁边的单人椅上,把脚往脚凳上一放,头仰着放在椅背。这个姿势有点难受,但是他现在不想让自己太舒服。沙发上挂着一副赫尔墨斯的肖像画,穿着带翅凉鞋,拿着一根神杖,尼贝尔盯着那个手杖出神。
他觉得米尔夫人的状态显然不对劲,甚至有点儿精神失常了。伯努瓦跟他说,谣言可以把一个女人害死,米尔夫人又说她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老实说他有点怕米尔夫人会想不开。如果是一个茶杯,一把椅子,一本书,那么坏了就坏了,但是米尔夫人是个活生生的人。
于是米尔太太的脸浮现在了他眼前,一会儿是曾经笑语盈盈的模样,一会儿是今天惊慌失措的模样。曾经很模糊,现在却很清楚,连她脸上的汗毛他都能记起。这会儿想起米尔太太,尼贝尔的心中再也没有当时约会时那种柔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许有点厌烦,又有点自责。的确,在这段关系中他拍拍屁股就能走了,但是米尔夫人却会被留在原地。那个可怜的女人确实爱他。如果她来找他帮忙的话,他不会吝啬自己的帮助。但是若是她想从他这里要一点爱情,那就只能空手而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