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德下就愣住了。她定定地看着玄时舒。她看到他长长的眉睫忽闪,丹凤眼里渐渐透出她的影子。
她以为她会既惊且喜,会嚎啕大哭,可最终她也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声呜咽,眼眶红红地道:“比我好看,我不骗你,你快点好起来。”
她的眼泪簌簌而落,坠入玄时舒的掌心。
“你哭什么?我不是还活着么?”玄时舒缓缓地抬起手来,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说好的……要带我去看花呢?”
他还是气若游丝,可已经有了往常说话时,那番戏谑调侃的味道。
苏令德的心下安稳下来,她胡乱地抹去自己眼角的泪,又端起桌上的碗,强势地舀了勺,递到了玄时舒的嘴边:“那你得先喝药!”
玄时舒的目光顺着青白的瓷勺,路向上,落到她的唇上。她朱唇润泽,显然是以唇渡药的结果。他没有说话,只轻轻地、遗憾地地叹了声。
这声叹息,说尽了意犹未尽。
本来轻轻松松就能调侃回去的苏令德,却倏地红了脸。她分明是不得已而为之,怎么会被玄时舒这叹,竟叹出些心底的羞怯来呢?
她“砰”地把碗放在桌上,转身就站起来叫人:“相太医,王爷醒了!”
欢声笑语如奔涌的浪,下冲破了暗沉沉的夜。
相太医替玄时舒把脉施针,收手之时,就看到了苏令德期盼的目光。
苏令德小心地问道:“相太医,他还好吗?”
玄时舒靠在引枕上,闻言笑:“死不了。”
苏令德瞪他眼,只扭头来看着相太医。
相太医迟疑地道:“王爷烧退了,确实是跨过了这道鬼门关,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下去,便看向了玄时舒。
玄时舒漫不经心地颔首:“她是王妃,我们夫妻体,你无需瞒她。”
相太医心底微惊,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苏令德在玄时舒心里竟有了如此重的分量。玄时舒对她的信任,甚至超过了对赵太后。
相太医便不再隐瞒:“这次的药粉会催发王爷发病,虽然吸入不多,但药效猛烈。王爷的身体……”他说到这儿,只觉得自己说话都有几分艰涩。他不忍心。
苏令德接了下去:“不碍事,你只要告诉我,他现在还有几年可活?”
苏令德的眼眶微红,但整个人现在都显得十分镇定,像是当着做好了接受切坏消息的打算。
相太医思及当初那个说着“还有三成生机”的苏令德,他下定了决心:“王爷或许还可以撑年多。”
“是了。”苏令德紧紧地咬唇,又缓缓地松开,转过头去,对床上的玄时舒嫣然笑:“至少还有年呢。”
“年足够了,足够我们去支叶城找到天师,再夺新的生机。”苏令德郑重而认真地看着玄时舒道。
这次,玄时舒亦跟着颔首:“是啊,与天争命,线生机就已足够了,更何况还有年。”
玄时舒看向相太医,他的目光是难得的安静与坦荡:“这年,足够本王活下来了。”
相太医听到玄时舒这么说,心中悲喜交加,老泪纵横地道:“先帝在天之灵,定大感慰藉。”
玄时舒垂眸,没有接这句话,他转而道:“只是,还有件事,要麻烦相太医。”
为了避免人多浊气混杂,船厢里只有苏令德、玄时舒、相太医和他们的心腹。众人各自回厢房去休息,只有曹峻依然等在船厢门口。
曹峻倚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玄时舒船厢里透出来的那点亮光,和那几个熟悉的身影。里头声音低低的,他听不清,但好歹能分辨出,其中没有哭声。
没有她的哭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