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伤势颇重,且先好生休憩罢。”
云江蓠弯唇浅浅笑了下,待祁清和坐下后就自然地收回了手,并不做纠缠亲昵。
这样温和而敛芒、守礼却不显疏离的举动总是能叫人不经意间放下心房的。
就如此时,女将眼帘微垂而颤,瞳孔中警惕的神色渐渐消褪了些。她素来寡言冷肃,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低声复而道了声:“多谢。”
虽身上发着低烧,伤口处仍流着血,可她的背脊依旧挺拔,但又在蓦然间显出几分孤寂和荒凉。不知想到了什么,女将的眉眼间闪过些许阴沉。
云江蓠一直悄然注视着她,哪里瞧不出她神色中的异样,此时眸底藏着怜惜,想要将尚且年轻的先生拥入怀中安慰,想再次亲吻她的脸颊和指尖,与她诉说这百余年来自己心中的思念和愈演愈浓的近乎无法压抑的爱意。
祁清和垂着眸子,心中嗤笑。
小兔崽子。
偶然遇见?
分明是在她后面跟了一路、一直跟进了秘境中,只不过之前无法确认她的身份而躲在暗处冷眼观望罢了。想必也是她的面具被那男修击落之时看清了她的脸,这才出手相救。
祁清和心中玩味,面上却仍黯然冰冷,耳畔突然传来了云江蓠温和的声音。
云江蓠含笑问她:“尚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呢?”
“……秦观南。”
女将没有抬头,指尖正拨弄着自己手腕上的佛珠,一颗又一颗地转,轻微的碰撞声在寂静的森林中分外鲜明清脆。
“我来此……给一个人寻药材。”
话音落在那个人时,祁清和眸色一暗,微不可觉地顿了顿,随后气音略过。
敏感细腻如云江蓠,自然是将她这点微末的异样也看在了眼里,袖中指尖捏了捏。
“原来是秦将军。”
秦小将军。
云江蓠此次来北方大陆与苍梧国的拍卖行商谈合作之事,自然要将此地情报打探清楚。而名声鹊起、一力敌万却被新皇防备猜忌、被迫成为长公主伴侣的秦观南自然也在她得到的情报中被提到过。
却未曾想,原来是先生的转世吗?
云江蓠微弯眸子,瞳孔深处闪过些冷芒。
她不喜欢先生成为旁人的伴侣。
这让她此时心中猛然掀起酸涩之感,恨不得将那所谓的伴侣斩杀于剑下。
“方才那些追杀将军的是何处之人呢?”
云江蓠从祁清和的神色中捕捉到了点东西,便敛眉自然地轻轻问道。
女将终于抬了眸,眼中光亮乍起,仿若一匹被惊动的野狼睁开竖瞳刺探着看向来人,眉梢边微动。
“……是皇帝的人。”
她的声音沙哑,涩然一片。
皇帝为何要派人手来截杀她?
那些来人又为何会笃定似的向她询问黎知鸢的下落,认为她此次前来是为了与长公主汇合?
有些东西,根本无需揣测,只需稍稍一想便能明白。
也正因如此,才让秦观南涩然沉默。
黎知鸢凭什么能这么光明正大、毫不掩饰地算计她?
仿若有恃无恐一般。
也是了,在黎知鸢眼中,她又算得了什么?
女将心中低低冷笑。
她半阖眸,慢慢地将胸口中堵着的那口气随着这些日子来日益积累起来的无法诉说的情绪尽数散出。
长公主的动作很快。
就在皇帝分出人手跟随追捕秦观南之时,她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与手下之人联络、让太尉等一众人不必隐忍潜伏,后又在清理结束之后光明正大地恢复了自己的身份,重新站上朝堂。
不久前尚且春风得意的新皇此刻神色阴冷,死死盯着殿前的女人,袖中指尖直刺入掌心中。
好半晌,他才似笑非笑地淡淡赞了句:
“姑母果决心狠,为寡人所不及。”
舍弃一个秦观南,换来时局扭转。
多好的算盘?!
如今他手上埋在各地暗处的人手都被清理干净,朝中太尉一党复苏独大,如凶兽露出利爪獠牙般分毫不再遮掩地打压着保皇派。
黎裴宴心中恨得吐血。
这场朝会上得诡异冷凝,最后以皇帝怒然起身、甩袖离去作结尾。
黎知鸢漠然地看着他的丑态,在下朝后退去所有侍仆,只坐在案边低声问暗影:“南南回来了吗?”
“……秦将军尚未归来。”
暗影垂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将今日得来的消息托盘告知长公主:“手下人已打听到了,陛下此次派出去的人手中……有两个合体后期……”
“……你说什么?!”
黎知鸢神情一怔,随即猛然拍案,恍然间扶案站了起来,动作却无力而踉跄,脸色霎时白了下去。
合体后期。
秦观南不过才出窍期,怎么敌得过两个合体后期?!
更别说……还有其余出窍期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