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薄命(不许人间见白头。...)

离霜沉默抿唇,脚步不动。

这副姿态颜乔乔再熟悉不过。每次她想要逃离停云殿,面前就是这样一张半步不让的棺材脸。

江白忠动手了。

大剑宗已是非人的境界。倘若疆场对敌,敌方没有修士的话,一位大剑宗深入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

到了这个境界,剑气皆是实质。

转眼之间,雕梁画栋噼里啪啦砸得满殿都是,金器玉架古玩字画爆成了一蓬蓬富贵粉屑。

离霜不敌江白忠。勉力抵抗之余,她还要防着剑气掠入内殿,如此一来,更是破绽百出,蓝衣很快就洇上一道道深色血痕。

“铮——”

动静停歇。

一柄寒剑刺入离霜胸膛,气浪将她的头发和衣裳掀向身后。

江白忠留了情,偏离心脉半寸。

抽剑,离霜单膝跪倒。

鲜血淌过剑身,黏稠坠向地面。滴——哒。

江白忠大步踏过残破的帘幔。

十丈。

转瞬便是五丈。

“大统领。”颜乔乔捏住双手,镇定扬声道,“我父兄之死,是否与韩峥有关?”

江白忠没有回答。

他看她的眼神,犹如看一个死物。

举剑,平刺。

一道身影从侧面掠来,双手横起剑身,抵住了江白忠的剑。

她的身躯微微佝偻,口中咳着血。

“卑职尚未接到……帝君谕令,在……”

话音未落,离霜的长剑寸寸崩碎,带着血的剑尖穿透她的身体,自后心贯出。

“……此之前,需寸步……不……”

“不死找死。”江白忠抽剑,抬脚将离霜绵软的身躯踢到一旁。

颜乔乔眼前晃过笔直的剑光。

她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映,便觉心口一僵,浑身麻痹。剑上带着离霜滚烫的热血,倒是不像书中所说的那般冰凉。

在江白忠抽走长剑之后,方有铺天盖地的剧痛席卷而来。

胸口溅出一片血花。

颜乔乔试图挺直脊梁,然而娇弱的身躯根本没有支撑的力量。

她扑倒在地,听见汩汩怪声,看着绒毯上沁开大团的血。

江白忠仿佛笑了下,轻嘲:“颜氏父子的骨头倒是比你硬得多。”

颜乔乔身躯一震,双手死死抓紧了地毯上的软绒。

他认了!他承认了!

她用尽全部力气,抬头望向这个韩峥座下的刽子手。

她好恨,好不甘!

韩峥!韩……峥!

“烧干净。”江白忠一面收剑向外走,一面吩咐左右。

颜乔乔的视线迅速模糊不清,但听觉仍在。

她听到整齐的跑动声、火折子点燃油脂的噼啪声、四下泼洒火油的哗哗声、幔帐烧起来的毕剥声。

雪片顺着大开的花窗飘进殿中,落向颜乔乔僵冷的身躯。与往昔万万年一样,冬雪忠实地、平静地埋葬地表生机。

春生夏长秋收冬…杀。

颜乔乔的灵台清明了一瞬。多年感悟不到的道意,竟在濒死一刻姗姗迟来!

“四时”!

手指微曲,寒毛般的银光微微在指尖凝聚。只一瞬,便如细雪消融。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用生命为代价,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意。

好可惜……

意识开始涣散时,忽然听到一个匆忙慌乱的脚步声,自外面飞掠进来。

“报——大统领!”

来者气息不匀,惊惶失措,“大事不好!当年失踪的少皇未死,杀进来了,快,快救驾!”

江白忠扶剑:“多少人马?破了哪个门?五都尉是饭桶么。”

来者嗓音变了调:“两江大营全灭!五都尉全灭!御林全灭!金殿御守伤亡已过半!”

“什么?!”江白忠大怒,疾步向外,“他哪来的兵马!究竟来了多少人?”

“一、一、一人!只有一人!”来者颤声高呼,惶恐无限,“少皇以杀证道,修罗道大成,杀生成圣!他已疯了,见人就斩……”

“铛——”

江白忠的剑连着剑鞘坠落在地。

纷乱的脚步渐渐远去,颜乔乔迟缓的思绪后知后觉落向某一个记忆深处的人影。

少皇,公良瑾。

记忆中,那是一位光风霁月,绝世无双的真君子。

他,来诛杀乱臣贼子了。

破碎的心脏激烈跳动,山呼海啸般的情绪随着鲜血喷薄而出。

疼痛离开身体,颜乔乔感觉自己变得很轻,浮到了一片熊熊火场之上。

她感知到金殿崩塌,烈焰焚天,到处都是火。

茫茫火海中隐约可见一道清瘦身影,周身环着幽冥般的暗焰,手上提着两枚首级,一男一女。

颜乔乔的思绪已经极度迟缓。

她怔怔地想,少皇该不会以为那个女人是她吧,那,可真是太失礼了啊。